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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哪,”道光帝緩了一口氣,臉也柔和了許多,“算你還有良心,這個問題朕就不問了。朕一直搞不明白,你作為我大清國的官員,為什麼不參加其他官員們的宴席哪?——該不是看不起我大清國的官員吧?”
曾國藩叩頭答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不敢。微臣進京城幾年來,參加了大大小小上百次各種型別的宴席,湊的份子怕也有百八十兩銀子了。微臣慢慢發現,許多官員名為慶壽宴、賀喜宴,實為斂財宴。微臣就一年參加過兩次一個人的生日宴。微臣斗膽問皇上,母親生子,有一年當中分兩次生的理嗎?微臣於是決定;再不參加什麼壽宴了,此風斷不可長啊!——微臣儘管現在成了不拿俸祿的候補檢討,但既蒙天恩點了翰林,以後就免不了出去做官,為皇上辦事,為百姓辦事——己已不正,談何教人,微臣是不想負聖恩哪!——請皇上明察。”說到動情處,想到自己為此所受到的打擊,曾國藩眼圈一紅,那淚再難控制,珍珠一般滾了下來。
許久許久,才聽道光帝說一句:“下去吧。”
曾國藩正要起身謝恩,卻見一人出班跪倒在皇上的面前,一句“皇上息怒”便成哽咽狀。
滿殿的文武大員都被鬧得一愣,細看時,卻原來是官居一品位居宰輔的滿大學士穆彰阿穆老相爺。
道光帝急忙揚一下手:“老中堂快起來講話吧。”
“謝皇上!”穆中堂站起身後退一步,“翰林院候補檢討曾國藩乃奴才的門生,黃口孺子信口雌黃不知地厚天高,惹皇上生氣,作為他的座師有不可推卸的教導不力之責任!——奴才罪不可恕啊!”說畢又跪下,邊叩頭邊道:“奴才替曾國藩領罪了!”
滿殿的人不僅僅是詫異,而是驚訝了,聽穆中堂的口氣,這哪裡是領罪,分明是替曾國藩求情了。
道光帝不由多看了一眼曾國藩,道:“老中堂你不要說了。咳!曾國藩這個人哪,說得好像也有道理。——都下去吧,朕也累了,想靜一會兒,朕晚上還得陪太后和幾位王爺看戲呢!”
道光帝懶懶地閉上眼睛,做假寐狀。
曾國藩臨起身時偷偷望了一眼龍椅上的皇上,這一望竟令他心吃一驚,他發現皇上忽然之間蒼老了許多,臉色竟不如旁邊坐著的老太后紅潤。
一絲不可名狀的悲哀襲上了曾國藩的心頭。
道光帝原名愛新覺羅綿寧,後改寧,是大清入關後第六代皇帝,即位時已三十九歲。其父嘉慶帝即位時,國家財力已被乾隆爺鋪張殆盡了,所以才有“和���辜吻斐員ァ敝�裱琛R桓鯰滌兄詼嘟�戀拇笄騫�目庖�溝植還�桓黽橄嗟乃講疲�喬樾我滄攀等萌司踝藕�帷<吻斕劭亢瞳|的家財維持了幾年,等傳位給道光帝時,戶銀已不足千萬,接近不繼的邊緣。
道光帝做皇儲時,就已對國政的種種弊端了然於胸,所以他一接位,首先把節儉作為第一要事,嚴禁侈糜之風。先砍掉祖宗立下的每年一次的木蘭秋獮(道光帝即位時聲稱,木蘭秋獮糜銀過甚又沿途擾民,緩辦,但一直未辦),又對全國的吏治大刀闊斧地來一番整頓,換了幾位不中用的督、撫,革了若干名務虛不務實的大學士。道光初年新升用的大學士曹振鏞、吏部尚書英和及黃,曾被道光帝稱為股肱心腹之臣,但不久,軍機首輔曹振鏞的“多磕頭少說話”的滑頭做法,讓道光多少有些失望。道光帝很快又調整了軍機班子,把比較敢說話敢施政的穆彰阿升為首輔大學士。所以說,道光最初的十幾年,是大清國人事更換最頻繁的時期。有時一天同時革除兩名大學士,有時又一天同時升授四五位督、撫。乾、嘉的享受道光帝沒有,乾、嘉的操勞卻全都給了道光帝。
道光帝焉能不蒼老?
第8節 老翰林陳公源來訪
京師的護城河鏽跡斑斑,上面漂浮著許多殘枝草沫,它日夜不停地流著。裡面包藏多少福、多少禍,誰也說不清道不明,時間久了,連它自己也說不清了。
道光皇帝在年輕的曾國藩眼裡,就像北京的這條護城河,有古銅色鏽跡斑斑的神秘色彩,也有包容一切的超人海量。你說不清他何時要散發汙濁,更摸不準他哪一天能煥發活力。
公元一千八百四十三年,也就是道光二十三年,曾國藩由實缺翰林院檢討成為翰林院候補檢討的六個月後,一道聖旨降臨翰林院:翰林院候補檢討曾國藩耐勞克儉、學識出眾,著升授翰林院侍講、詹事府行走。欽此。
翰林院侍講是從五品官員,詹事府行走無品級,是虛銜。曾國藩等於可以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兩個衙門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