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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彰阿拿起放大鏡認認真真地看起來。
半晌,穆彰阿抬起頭,衝外面喊一聲:“來人——快快擺酒,老夫要與曾翰林一醉方休!”
曾國藩的一顆心嗵地落了地。兩個人的距離也一下子拉近。
現在,曾國藩手拿放大鏡一點一點地看這《平復帖》,穆相及兩位道長都屏住呼吸等待結果。
推敲已畢,曾國藩長出一口氣,欣喜地說道:“恭喜恩師,這確是西晉陸機的《平復帖》!”
“哈哈哈——”穆彰阿的笑聲在客廳裡四處迴盪。穆府上下都知道,這是相爺極歡喜時才發出的笑聲。
近幾年,穆老相爺這樣笑的時候越來越多。
第6節 唐鑑的苦衷
從相府回來,曾國藩一眼便看到門房有一封寫給自己的帖子,開啟一看,卻原來是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滿官金正畢為老姨母過壽誠邀京官全員赴宴的帖子。
詹事房原為輔導皇子專設的機構,後來也改作編著國史了,是和翰林院屬同一機構而分設的兩個衙門。兩處人來往比較密切,而金正畢與趙楫又最為知心。
曾國藩一看見帖子,手腕子先酸,厭惡之感也一下子湧出。
他知道,趙楫的宴席既然沒參加,金大人老姨母的壽宴也就不能參加。以此類推,從此以後,凡是京官的各種型別的宴席自然就更不能參加。厚一個薄一個,是官員之間相處的大忌。誰要佔了這條,誰在京師就不得容身。
曾國藩主意已定,隨手便把帖子放過一邊,彷彿放下一樁心事。他到茶房那裡要了半盆熱水,要用熱水搓一搓因抄寫過度已經腫起老高的右手腕子。右手腕子如不及時活血化淤,他第二天就別想穩穩地握筆了。——不辦公事,趙楫不把他告到文慶那裡才怪!
哪知道,不經熱水搓,手腕疼痛尚能忍受,熱搓之後,許是血液散開的緣故,倒大疼大痛起來。
他不得不讓茶房打著燈籠到對面的藥鋪買了貼止痛膏藥貼上,這才略有緩解。
曾國藩越想越氣,已經躺到床上歇息,又披衣爬起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筆在一張八行紙上,刷刷點點寫了個告示。
告示雲:曾國藩出身貧寒,長相不雅,箱內無銀,雖任檢討一職,卻是七品小官,俸祿有限,除衣食住行,已無贏餘,即日始,凡京官上憲、同僚坐席陪酒應酬之事,概不參加,請帖亦不收存。見諒。
這張告示被他一早便方方正正地貼到會館的柱子上。
不久,曾國藩因“辦事糊塗,辦差敷衍”,遭到御史參奏,被道光革去翰林院檢討實缺,成了翰林院候補檢討。每日雖也照常去翰林院點卯,卻沒了實際差事,沒了俸祿,境況竟不如庶吉士。依禮向趙楫等上憲請安、道乏時,這些人不僅把臉揚起老高,嘴裡還總時不時地冒出一二句嘲諷、譏笑的話來。曾國藩幾次被弄得尷尬萬分。以往的同僚、同鄉,有幾個與他很是不錯的,此時也不知是怕丟了自家頭上的烏紗帽,還是怕上憲怪罪,影響自己的前程,竟然也開始躲他。他有時想湊過去說句話,這些人不是推託公事忙,就是找個理由走開,分明是不想理睬他。
苦悶、孤獨中,他寫了這樣一首詩:今日今時吾在茲,我兄我弟倘相思。
微官冷似支麻石,去國情為失乳兒。
見慣浮雲渾欲語,漫成討句末須奇。
經求名酒一千斛,轟醉王成百不知。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他用毛邊紙裝訂了幾個本子,給自己訂了一年的“日課冊”,決定“每日一念一事,皆寫之於冊,以便觸目克治”。日課冊被他命名曰《過隙影》。《過隙影》其實就是自己寫給自己看的日記:“凡日間過惡,身過、心過、口過,皆記出,終身不間斷”,備“念念欲改過自新”,以求進取。
無缺份、無俸祿、無同鄉、無朋友的這個“四無”期間,他只能自己和自己講話。
讓他想不到的是,一日一篇的《過隙影》,竟使他成癖成癮,再難割捨。
曾國藩的遭遇也同時激起了部分有較高社會地位和職位的官員的不滿。這些人雖不在翰林院供職,但講起話來,還是有些分量的。
著名國學大師,官居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唐鑑先生,當時對曾國藩道:“滌生做此常人不敢做之事,實國家之幸!——老夫當尋機會在皇上面前為汝開釋。”
倭仁、吳廷棟等唐鑑的一班弟子、老友,也在人前人後為曾國藩鳴不平。
曾國藩心稍慰。
皇家寺院裡的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