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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的蜂鳴聲,然後是熄燈後的蟲語和遙遠的歌聲笑聲。有一年的時間裡,我整夜不能入睡,可能是因為羅大佑《戀曲2000》的緣故。我反覆聽那一句“等遍了千年終於見你到達,等到青春也終於見了白髮。倘若能摸撫你的雙手面頰,此生也終不算虛假”。我並不以為那是情歌,反覆吟誦,覺得恐慌得很,寂寞得很,失落得很。雖然最後定在了“藍色的太平洋隱沒的紅太陽,是否泛起了你的回答”一句上,但我沒有個回答,只有逐漸升起的不安和焦躁。四年裡,我都很想去看大海,或者是回到大漠。要有個沒有人的地方,就在它們身邊,凝視著它們,等太陽下山。南京沒有大海,更沒有大漠,所以我只有跑。一剎那就跑起來,風聲吹過耳邊,樹影向後退去,感覺能好得多。在奔跑中能獲得一種暫時的滿足和安寧,有些東西就如潮水一樣,一點點退下去,退下去,最後沉沉睡去,而我也終於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什麼也不想,倒頭便睡。我的跑鞋在很多年前就已經丟失了,也沒有再那樣跑過。這就讓我無法確認,是否真的有過一些夜晚,有過一些奔跑。也許是我早不再期待,期待有超越無數個千年的東西終於到達,開始不相信自己終於能接近它們。我不是獵手,不是海盜,不是流浪在路上的人,我已經慣於安睡,而且沒有夢境。
我想我在大學裡愛過。有人說一個人一定要在大學裡戀愛一次,因為以後再沒有那樣純淨、純粹的愛。我覺得那種想法是錯的,一個人的確應該在大學裡戀愛一次,那樣的愛值得人記憶,是因為愛之笨拙,和因此而來的傷害。在大學裡和人相愛,那是一個人成人後第一件正式禮品。牽手是緊張的,親吻是尷尬的,上床是要被開除的。在陌生的規則和神秘的禁忌之間,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走過,最終能在成人世界裡遊刃有餘。有了那份自如,有了那份純熟,卻不再有了當初的笨拙。嫻熟是值得欣賞的,而笨拙則是可愛的,而且是絕版,不可複製。
大學的愛是一種學習過程,雖然當時你並不那麼想,覺得舍此其誰?記得我最尷尬的一次,是牽了女朋友的手從食堂裡出來,撞見了下一級外院的一個女孩子。她一襲長裙,面板如玉石般透明溫潤。一頭長髮隨意綰了個髮髻,斜插著一隻烏木的髮簪。她提著水壺迎面走來,令人傾倒的曲線變幻;陽光透過樹葉斑斕地落在她身上,風華絕代。那是我首次遇見“手裡的人和眼裡的人”這類問題。我想我當時肯定是呆掉了,所幸的是我立即切斷了現場直播的訊號,插播了一條笑話,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發現有任何異常。過後幾天,我都在考慮一個問題:自己是否很卑鄙?為什麼會這樣?沒有人給我答案。很多年過去了,就像那個海邊的孩子一樣,他終於不為自己丟失了一顆珍珠而哭泣,也不因為海底裡眾多的珍奇而眼花繚亂。因為他笨手笨腳弄丟了第一顆珍珠,於是他的心口有一道傷,偶爾天陰下雨也會疼痛起來。或者,他又有心馳神往的一刻,那傷痛也會發作起來。所以,他沉默地伸出手去,牽住另外一隻手——他知道就在那兒——緊緊握住,彷彿明天就要失去一樣。
我來過,愛過。我的大學生涯就那麼過去了,甚至是在母校生日的時候,我也毫無察覺。回想過去的一切,似幻似真。我曾經和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事在時空交錯中重合四年。我真不知道那些是真正發生過,還是隻出於我的想像。那些掙扎,那些困惑,那些愛戀,如煙一般消失在歲月急匆匆的腳步聲中。到了只能談論關於《挪威的森林》和股票指數的年歲,那四年又能歸在哪一章?折算成生命的幾個點?生猛,那是我對過去歲月惟一能想到的一個形容詞。成熟意味著遺忘,而生猛的野獸隨時會在夢中醒來,提醒我曾經那樣存在過,鱗爪飛揚。
呵!北方!
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我生在雲南,長在新疆,大學的地點更是妙——非南非北的南京。似乎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標籤能給我的前20多年一個確定的定義。對於地方的孩子,我似乎是在軍隊里長大的;對於軍隊的孩子,我沒有在軍區大院裡生活多久,而是在各種基地裡和那些基地一樣秘密地生長。這很讓人尷尬,感覺自己是伊索寓言中那隻卑鄙的蝙蝠。
然而,對於我的整個童年,我卻可以用一句極其豪邁的話語來形容:我的整個童年都在
廣袤的中國北方縱橫馳騁。火車、月臺、鉛灰色的天空;楊樹、榆錢、四層的蘇式小樓。男人面色凝重,圓頭大耳,說話時胸腔共鳴猶如聲音從地底傳來;女人極其結實,紅色的臉龐,整齊的劉海,她們的身上有百雀羚或者蛤蜊油的味道,一切視乎季節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