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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物的毛澤東,他的俱往矣的感慨和豪情,湘水作證,實在是對歷史的最精妙解讀。
沒想到這座樓上曾站過這麼多的歷史名人,我幻想他們的腳印一定都鑲嵌在這些磚牆裡,用這種凝固的方式將他們的思想、精髓和行為流傳萬世。此刻對我來說,腳指頭倒反而成了最敏感的地方,我透過它們感受歷史的雄壯與蒼涼,當然,更多的是我自己曾經的野心和悲痛。一般來說這種感覺應該是在嶽麓書院裡才能有的,但天長日久,難免有些麻木,換一個地方,在這古城的最高象徵之處,巍峨的閣樓之上,或許倒能找回到一些令自己激動的歷史元素和精神元素。
江水仍然靜靜地從我前面流過,畫素帶一樣的輕柔,拖曳著長長的白光,彷彿在替城樓上的已故名人們洗滌他們數百年積澱的汙垢,也洗滌著我混濁不清的靈魂。我努力在這種洗滌中向先賢們靠近,可惜的是我每一次近前問好,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了。我憎恨這股力量,它太不近人情了。可令我驚訝的是後來我發現這股力量居然來自我的內心。我因此久久沒有回過味來,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當我非常需要接近那些偉大靈魂的時候會無法控制的產生這種自虐情緒,更為奇怪的是它竟還迅速地變得十分強烈。
自虐的情緒使我不禁愈發悲傷,一種十分沉重的悲傷,就像這種季節裡某一天深夜突然平地而起的涼風,彷彿把往日的時間和未來的時間都堆積到了這一刻,令我從未有過的希望離開這個世界。所謂的“從未有過”,意思是說如果現在真的能得償所願,我不僅不會有絲毫的留戀,還會覺得這比我將來修成正果之後的歸天更有意思,因為這種涼意深入骨髓,透著天庭的氣息,使我彷彿在一種難言的絕望中又伸展開了一腔如宇宙一般寬廣的胸懷。
我忽然認識到從前尋找精神家園的時候,竟從沒有想到來這座古城牆上眺望一回,實在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個大大的失策。僅憑著眼下的感覺,我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當時這樣做了,那我的精神家園肯定會更為博大,更能支撐我風雨飄搖的苦難生活。嶽麓書院畢竟多了幾分熟悉的厭倦,而麓山寺神氣過盛,不易於呼吸,至於雲麓宮,那與塵世的距離更是過於遙遠,可古城牆不同,它是俗世的高雅,是疲憊的苦難精神的休息之所,一頭連著都市焦躁浮華的身影,一頭跟西面的嶽麓山隔江對話,勾勒著這片山山水水的詩情畫意,它絕對可以在嶽麓書院、麓山寺和雲麓峰覆蓋不住我的庸俗身體和混亂思想的時候給予我一份香味迥異的平靜與清涼。
天心閣,似乎我還可以把它理解為“老天爺的心擱於此處”。噢,多麼神奇的聯想啊,它使我更加相信以後應該多來此處走走看看,感受感受老天爺的“心”,我想我一定能在其中得到一些在嶽麓山上得不到的東西,某種由人生的雅與俗融合而成的力量,或者某種由各種善與惡、美與醜的念頭混合而成的思想。
秋風涼,江山暮,楓紅暗淡霜滿路,閣樓獨佇,鷓鴣聲聲何處?幾十年,山水囚徒,贏得登樓一嘆,北望送目,洞庭八百,亦難收一腔悲苦。夕陽西下,血透清空,回眸一顧,殘山剩水,正點綴好這顆愁心,只是無人堪述。光影斜帶枯葉飛,惆悵嶽麓。
這一天,我在閣樓上站立了很久,直站到江水彷彿都凝固了,對岸的嶽麓山也彷彿被抽掉了精骨似的,軟塌塌地趴了下來向著蒼白的湘江輕輕地喘息。陽光褪盡之後的黛色往往就是這樣的,使一切好像都失去了生氣甚至生命,然而仔細一琢磨,又令人深感奇妙,潛藏於夜暮中的某些生氣的勃發或者生命的遊動其實蘊含著另一種形態的瘋狂,比白日裡那些運動著的物體和生命更接近於其本性的表現。
閣樓上突然起了風,很清涼,含有今年立秋後的第一縷寒意,將樓角的一面杏黃旗吹得嗚嗚地響,那響聲也像是秋天的第一聲憂傷的哀樂,不過很有情調,韻味十足,既在我的心尖尖上挑起一點愁緒,也挑起一點快意。天上出現了幾顆星星,互相離得老遠老遠的,好像商量好了各據一方,要給宇宙的每一處角落都灑去些微的亮光。天上的事情總是如此的公平,所以才那麼美好,那麼令人嚮往。由此看到人間的萬千不平之事,我不禁一聲長嘆。有生以來,在自己身上我幾乎沒有感受過一件公平的事情,就更不要說所見所聞了。所有的人生都一如眼前的黑夜,無邊無際。我於是開始發抖,再一次對這個令人恐懼的世界有了深刻的認識。
嶽麓山只剩下了一道影子,薄薄的,連立體感都沒有。凝固的江水依然凝固著,我知道,它是一定要等到明天太陽昇起後,融化了秋天的寒霜,才肯繼續它的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