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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夫人雖無恙,但誰都知道,文崇山仍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他,誰讓他偷了他的寶,私自享用著,等受了刑,才轟轟烈烈得坦白了這樁事。而且見兩人生死纏綿的樣兒,這強盜仍沒物歸原主的覺悟,這寶貝卻也叫強盜惑亂了心智,認不得原主了。
文崇山又怎能忍下這口氣,只是這幾日,文夫人雖撿回一命,但身被毒染,仍十分不適。五爺一心陪於她身邊,也正好給虹些許時日,但願他自己悟通了,能夠回心轉意,也便不追究了。
可虹固執得同頑石一樣,又怎會領會文崇山的“苦心”。
他大喊住煙生,「師哥!不許走,就留在我這兒,誰都不敢怎麼著你。」
他睨一眼重明,似挑釁。
煙生停了停步子,語中帶出半聲嘆息,道,「不必管我,我自有安身的去處。」
說罷,還是執意離去了。
他走時,背影搖墜。罐子中的藥已熬成幹渣,卻終未飲一口。
出了院子,夜已落盡,清曉的秋色涼寒刺骨,掖進單薄的袖管之中,盡化了一身的寒霜雪。
虹還想追去,被文重明粗蠻地一推門,再將他推到床上。
虹剛欲起身咒罵,被憑空而來的一耳刮子扇得什麼勁兒都沒了,只曲著身,悽慘地笑著。
文重明是領受過他的傲慢的,只得用蠻力壓制了,他才肯靜下來好好談話。
病忽然上來,咳得厲害。
文重明也不管,在床上坐下,點了條雪茄,自個抽著,任由他咳著,等他咳完再跟他談事兒。
痛得不行,虹起身去床頭櫃子裡找煙,翻騰了好一陣子都沒找著,便胡亂奪過重明口中的煙,狠吸了幾口,覺得沒味兒又一口吐掉,揪著重明的衣領使命地搖晃。
他喊著,「煙呢?快給我煙!好難受啊!」
「我沒那玩意兒。」他鎮定道。
「那快去把煙生喊回來,只有他,只有他熬的煙能救我,沒他我活不了!」
他沒理會,撿起被虹折斷了的雪茄,繼續吸上,剛想點火,火柴被虹打掉。他仍一口口乾吸,那味道苦得舌頭都發了麻。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是來害我的!你是那臭婊子喊來害我的!你是那婊子的種,也是個臭不要臉的小王八羔子!你們全家人都想害死我!你們遲早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快把煙生給我找來,給我找來呀!」
他紅了眼,使命朝著重明身上打,那俊臉扭曲成了妖魔。
文重明始終如坐如磐石,一動不動,任他撒氣。
虹索性自個翻下床,去尋煙生。
重明這才起身,過去粗暴地將貼在門上的虹丟回床上,吼道,「夠了!你不知道那傢伙是想害死你麼?!他給你熬的全是毒藥啊!」
他一愣,抽筋剔骨似的無力。淚將他光滑如玉的臉割成斑駁裂土,生不如死。
「把我綁起來……然後滾出去…… 」
文重明照著做了,撕碎了簾帳,將他的手腳與床柱子綁在一起,打上死結。出門檻,輕掩上門。
整整一天,虹在裡頭又哭又鬧又唱戲。而重明一直守在門外,立於風中,漫天枯葉紛飛,色似冥紙,祭奠十年生死。
縱使相逢不應識,殊途路,兩茫茫。
萬物生來皆有其依附之物,女人依附男人,戲子依附面具,墳墓依附床榻,仇恨依附愛情……
牧煙生如是,這一生來,便是為了依附虹而來的,對他的愛,他的恨,他的怨皆是他生命的骨血,不可剝離。
依附之情,又如清僚官宦的辮子之結。
民國十七年,清朝遺臣心裡的大清二百八十五年。
革命是洪水猛獸,將一部分奴才變成了貴人,又將一部分貴人貶為了奴才,將鬼變成了人,也將人變成了鬼。
民主的本性未變,不過是江山動亂,誰佔山為王,誰便是那個時代的英雄。
只是有些惡鬼,青天白日,堂皇而行。而有些人,爬出了墳墓卻依然看不到自己的活路……
這是北平紅頂的煙膏師唯一進不得的煙室,它位於地底,終日見不得明光。潮溼陰寒,壁上已是蒼苔成陰,發出斑斑腐臭,如是一簇簇黴綠的腸子,懸著下邊一具具嶙峋的枯骨。
煙室內陳放床榻十餘張,榻上躺著十餘個身骨病瘦的煙鬼。他們身著清朝的官服,年歲近百,披頭散髮,面容枯槁,那瞘陷的眼裡盡是冥濛煙霧,撩那煙霧,依見光緒崩塌的山河,連皇天也難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