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煒生瀟灑一揮手,說:“我家附近有衛兵,沒事的。我大哥安排好了。”
葉鴻生讓隨行的人先去住賓館,大家兵分兩路。
葉鴻生跟著煒生上車。
煒生把東西放好,駕車出機場。葉鴻生一路看景色,覺得島上風土和嶺南頗有相似之處,又有些不同。一路上,煒生很健談,兩人聊天打發時間。
葉鴻生得知,含香在幾年前過世,在海邊立的碑。阮君烈去世,決心海葬,兒女都不同意,想給父母合葬,最後互相讓步,大家給他舉行海葬儀式,土葬也同時進行。
煒生說:“表哥和表姐在家鄉給他立碑,做招魂儀式。只能這麼搞。”
寶鈴和寶鼎沒有來奔喪,在家鄉做準備。
葉鴻生心有慼慼。
阮君烈想名正言順地葬回故地很困難,除非國共關係破冰才有一絲可能性,但是目前還在僵持,國民黨奉行“不接觸、不妥協、不談判”的鴕鳥政策。如此一來,阮君烈不脫黨就不可能有選擇權。
煒生說起父親,感慨道:“他中風後,小腿沒知覺,治了好一陣才緩和點。我叫他在美國多住一陣,他把我罵得臭死,說我不孝。他說他一把骨灰,從金門大橋下去,要橫渡太平洋才能漂回大陸,不如回臺北。”
第一次聽說阮君烈中風偏癱,葉鴻生好像晴空霹靂一樣,一下坐起來,焦灼地看著煒生。
煒生笑道:“所以送他回來,讓他從臺北附近漂吧。”
煒生的口氣戲謔,很有些無所謂,葉鴻生眼淚差點流出來。葉鴻生靠在後座上,從口袋裡掏出丹參滴丸,趕快吃一粒。
葉鴻生緩一緩,緩過勁來,虛弱地問:“你平時都這麼和你爸說話?”
煒生聽了,失笑道:“我哪裡敢?我父親臉一沉,我家狗都不敢汪汪,我比狗出息不了多少。”
葉鴻生嘆一口氣,神情很悲傷。
煒生點起一根三五香菸,把窗戶降下來,自嘲道:“沒辦法。我不是他的好兒子,我大哥才是。我大哥要應酬場面,沒空來接你。”
不識時務不行。葉鴻生誠心誠意地說:“謝謝你。”
煒生笑笑,吸一口煙。
兩人又聊起來,葉鴻生問煒生在做什麼。
煒生說:“我在買賣股票,我父親說這不是正當職業,但我在美國幹這個最舒服。在外面混飯又不容易。”
葉鴻生沒講話,幾乎能感覺到阮君烈強烈的失望。
阮君烈始終認為,國軍太愛錢,把自己隊伍搞垮了,必然不能接受兒子幹這個職業。時代變了,煒生沒有順從他。
葉鴻生也沒輒,嘆息道:“你能把自己照顧好,也是好事。”
煒生笑一聲,說:“小的時候,他也對我好過。那個時候,他發現我大哥讀書不行,頭腦不夠好,成不了他心目中文武兼備的人才,苦惱得很。我成績還不錯,想討他喜歡,跟他講,我以後要做一個工程師,設計一個比三峽還好的水利工程。他高興得很,大大誇了我一頓。”
葉鴻生目光溫和地看著他。
煒生說:“那一段時間,他對我真好,經常問我功課,親自帶我出去,去花蓮看他比賽。譁!他真的很威風!可是呢,後來我發現我對水利沒興趣,好多事情我沒能耐。我視力不好,也不想參軍。我與他說,我去學經管,謀個差事算了。”
煒生笑道:“他失望得要命,不願意理我。我跟他頂嘴,他發脾氣打我,叫我滾,把我嘴巴都打爛了。他兇起來好凶的。”
煒生哈哈笑了幾聲,眼角卻閃著淚光。
煒生抹一下溢位的淚,對葉鴻生說:“他以前就很威風,是不是?他很少對人好,偶爾對人好,都是他看得上的人。”
葉鴻生髮現,煒生並不像金生,他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但他有一個不尋常的父親。煒生並不像他表面上那麼浮滑,對阮君烈有深厚而複雜的感情。父親死了,他有些受刺激。
葉鴻生憐憫地說:“他心裡喜歡你的,你不要在意。”
煒生在視窗彈一下菸灰,笑道:“他不喜歡我,我知道。他後來冷冷淡淡的,再也沒對我親熱過。”
葉鴻生心裡很難過,他能想象阮君烈內心的失望、孤獨,但是煒生又很可憐。葉鴻生安慰煒生,與他閒聊。煒生很年輕,性格又開朗,一會就穩定下來。
煒生轉一下方向盤,下到輔路上,笑道:“本來是我姐來接你,她瞻前顧後,磨磨唧唧的。女人就是這樣不爽快。我毛遂自薦,自己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