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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覺得她很聰明,很有素養,跟她的年齡不相稱。他可以跟她談論文學,談論藝術,以及隨便什麼樣的話題,也可以向她發發牢騷,抱怨生活和人們,雖說在這種嚴肅談話的中間,有時她會突然沒來由地笑起來,或者乾脆跑回屋裡去了。她跟C城的所有姑娘一樣,看了許多書(一般說來,C城的人很少讀書,本地圖書館裡的人都說,要是姑娘們和年輕的猶太人不來借書,圖書館早就可以關門了)。這一點尤其讓斯塔爾採夫感到滿意。每一回他總是激動地問她,近來她讀了什麼書。等她講起來,他簡直聽得入迷了。
“在我們沒有見面的這個星期裡,您讀了什麼書?”此刻他問她道,“請您給我說一說。”
“我讀了皮謝姆斯基①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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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皮謝姆斯基(一八二一--一八八一),俄國作家。
“哪一本?”
“《一千個農奴》,”科季克回答,“可是這個皮謝姆斯基的名字多麼可笑,叫什麼阿列克謝·費奧費拉克特奇!”
“您這是去哪兒?”斯塔爾採夫看到她突然站起來朝房子走去,吃驚地問,“我必須跟您好好談一談,我有心裡話要說……您哪怕再跟我待五分鐘!我懇求您!”
她站住了,像要說點什麼,隨後不好意思地把一張紙條塞進他手裡,急忙跑回家,又坐到她的鋼琴前。
“今晚十一點,”斯塔爾採夫念道,“請去墓地,在傑米奇的墓碑附近。”
“哦,這個主意可太不聰明瞭,”他平靜下來,不禁想道,“這跟墓地有什麼相干?她要幹什麼?”
顯而易見:科季克這是惡作劇。既然不難在街上或在公園裡安排約會,有誰會想出這種主意--正正經經地約人半夜三更到郊外的墓地相會呢?再說他作為地方自治局委任的醫生,是個有頭腦的體面人,好,現在卻唉聲嘆氣,接下約會的條子,到墓地去徘徊遊蕩,做出連中學生都會笑話的蠢事,這成何體統呢?這種羅曼蒂克會有什麼結果?要是讓同事們知道了,他們會怎麼說?當斯塔爾採夫在俱樂部的桌子旁踱來踱去的時候就是這樣想的。可是到了十點半,他卻拿定主意去墓地了。
這時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對馬和車伕。車伕叫潘捷萊蒙,經常穿一件絲絨坎肩。月色溶溶。四周很靜,天氣暖和,不過已透著秋天的一絲涼意。城郊的屠宰場附近有狗在吠叫。斯塔爾採夫把馬車留在城邊上的一條衚衕裡,自己步行去墓地。“各人有各人的怪脾氣,”他想,“科季克也古怪,誰知道呢?說不定她不是開玩笑,當真會來的。”他沉灑於這個毫無根據的渺茫的希望中,而希望總是令人陶醉的。
他在野地裡走了半俄里路。遠處的一長條黑他他的墓地呈現在眼前,看上去像是一片樹林或是一座大花園。漸漸地露出了白色的圍牆,大門……月光下可以看清大門上的題詞:“時候要到……”①斯塔爾採夫從小門裡走進去,首先看到的是寬闊的林蔭道兩側的許多白十字架和墓碑,以及它們和楓樹投下的無數陰影。向遠處望去,周圍也都是黑白兩種顏色,沉寂的樹木把枝葉垂向白色的墓石。這裡似乎比野地裡更明亮些。無數像爪子似的楓葉清清楚楚地躺在林蔭道的黃沙上和墓石上,墓碑上的題詞也清晰可見。起初,眼前的一切讓斯塔爾採夫大吃一驚,他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番景象,往後恐怕再也不會見到了。這是一處跟別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天地:這裡的月色無比美妙柔和,彷彿這裡是月光的搖籃;這裡沒有生命,絕對沒有,可是每一棵黝黑的楊樹,每一座墳墓都讓人感到裡面隱藏著能揭開平靜、美好、永恆的生活的奧秘。白色的墓石,枯萎的鮮花,連同樹葉的秋天的氣息,無不透出寬恕、淒涼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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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聖經·約翰福音》,第五章,第二十八節。全句為“時候要到,凡在墳墓裡的都要聽見他的聲音就出來,行善的復活得生,作惡的復活定罪。”
周圍一片肅穆,天上的星星靜靜地俯視這片土地,只有斯塔爾採夫的腳步聲顯得那麼響亮刺耳,不合時宜。直到響起了教堂的鐘聲,他設想自己也成了埋在這裡的死人,這時他感到似乎有人在憑弔他,他忽然想到,這裡並不安寧,並不寂靜,這裡只有虛無的無聲的悲哀和深深壓抑的絕望。
傑米奇的墓碑做成小教堂的樣子,上面立著一個天使。從前,有個義大利歌劇團路過這個城市,一名女歌唱家死了,被安葬在這裡,還立了這塊碑。現在城裡已經沒有人記得她了,可是墓門上方的長明燈,在月光照耀下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