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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寫信,也總忘不了吳雙。我始終不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值得這樣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女孩眷戀?上面是吳雙的故事。
現在輪到未未了。未未是一個12歲的小女孩,姓賈,爸爸是延邊大學出版社的社長,學國文出身,剛強,正直,幹練,是一個決不會阿諛奉承的硬漢子。母親王文宏,延邊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性格與丈夫迥乎不同,多愁,善感,溫柔,淳樸,感情充沛,用我的話來說,就是:感情超過了需要。她不相信天底下還有壞人,卻是個才女,寫詩,寫小說,在延邊地區頗有點名氣,研究的專業是美學,文藝理論與禪學,是一個極有前途的女青年學者。10年前,我在北大透過劉�教授的介紹,認識了她。去年秋季她又以訪問學者的名義重返北大,算是投到了我的門下。
一年以來,學習十分勤奮。我對美學和禪學,雖然也看過一些書,並且有些想法和看法,寫成了文章,但實際上是“野狐談禪”,成不了正道的。蒙她不棄,從我受學,使得我經常觳觫不安,如芒刺在背。也許我那一些內行人決不會說的石破天驚的奇談怪論,對她有了點用處?連這一點我也是沒有自信的。
由於她母親在北大學習,未未曾於寒假時來北大一次。她父親也陪來了。第一次見面,我發現未未同別的年齡差不多的女孩不一樣。面貌秀美,逗人喜愛;但卻有點蒼白。個子不矮,但卻有點弱不禁風。不大說話,說話也是慢聲細語。文宏說她是嬌生慣養慣了,有點自我撒嬌。但我看不像。總之,第一次見面,這個東北長白山下來的小女孩,對我成了個謎。我約了幾位朋友,請她全家吃飯。吃飯的時候,她依然是少言寡語。但是,等到出門步行回北大時,卻出現了出我意料的事情。
我身居師座,兼又老邁,文宏便扶住我的左臂攙扶著我。說老實話,我雖老態龍鍾,但卻還不到非讓人攙扶不行的地步;文宏這一番心意我卻不能拒絕,索性倚老賣老,任她攙扶。倘若再遞給我一個龍頭柺杖,那就很有點舊戲臺上佘太君或者國畫大師齊白石的派頭了。然而,正當我在心中暗暗覺得好笑的時候,未未卻一步搶上前來,抓住了我的右臂來攙扶住我,並且示意她母親放鬆抓我左臂的手,彷彿攙扶我是她的專利,不許別人插手。她這一舉動,我確實沒有想到。然而,事情既然發生——由它去吧!過了不久,未未就回到了延吉。適逢今年是我85歲生日,文宏在北大雖已結業,卻專門留下來為我祝壽。她把丈夫和女兒都請到北京來,同一些在我身邊工作了多年的朋友,為我設壽宴。最後一天,出於玉潔的建議,我們一起共有16人之多,來到了圓明園。圓明園我早就熟悉,六七十年前,當我還在清華大學讀書的時候,晚飯後,常常同幾個同學步行到圓明園來散步。此時圓明園已破落不堪,滿園野草叢生,狐鼠出沒,“西風殘照,清家廢宮”,我指的是西洋樓遺址。當年何等”“輝煌,而今只剩下幾個漢白玉雕成的古希臘式的宮門,也都已殘缺不全。“牧童打碎了龍碑帽”,雖然不見得真有牧童,然而情景之淒涼、寂寞,恐怕與當年的明故宮也差不多了。我們當時還都很年輕,不大容易發思古之幽情,不過愛其地方幽靜,來散散步而已。
建國後,北大移來燕園,我住的樓房,僅與圓明園有一條馬路之隔。登上樓旁小山,遙望圓明園之一角綠樹蓊鬱,時涉遐想。今天竟然身臨其境,早已面目全非,讓我連連吃驚,彷彿美國作家WashingtonVan自己的曾孫都成了老爺爺,沒有人認識他了。現在我已不認識圓明園了,圓明園當然也不會認識我。園內遊人摩肩接踵,多如過江之鯽。而商人們又競奇鬥妍,各出奇招,想出了種種的門道,使得遊人如痴如醉。我們當然也不會例外,痛痛快快地暢遊了半天,福海泛舟,飯店盛宴。我的“西洋樓”卻如蓬萊三山,不知隱藏在何方了?第二天是文宏全家回延吉的日子。一大早,文宏就帶了未未來向我辭行。我上面已經說到,文宏是感情極為充沛的人,雖是暫時別離,她恐怕也會受不了。小肖為此曾在事前建議過:臨別時,誰也不許流眼淚。在許多人心目中,我是一個怪人,對人呆板冷漠,但是,真正瞭解我的人卻給我送了一個綽號:“鐵皮暖瓶”,外面冰冷而內心極熱。我自己覺得,這個比喻道出了一部分真理,但是,我現在已屆望九之年,我走過陽關大道,也走過獨木小橋,天使和撒旦都對我垂青過。一生磨鍊,已把我磨成了一個“世故老人”,於必要時,我能夠運用一個世故老人的禪定之力,把自己的感情控制住。年輕人,道行不高的人,恐怕難以做到這一點的。
現在,未未和她媽媽就坐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