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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快樂得有如肋下生翅一般——我平生似乎再沒有出現那麼自豪的時刻。
那以後,我遇見無數學者,他們尊嚴而高貴,似乎無所不知。但他們教給我的,遠不及那個女老師多。她的謙遜,她對人不吝惜的稱讚,使我突然間長大了。
如果她不會寫“挖”字,那又何妨,她已挖掘出一個小女孩心中寶貴的自信。
有一次,我到一家米店去。
“你明天能把米送到我們的營地嗎?”“能。”那個胖女人說。
“我已經把錢給你了,可是如果你們不送,”我不放心地說,“我們又有什麼證據呢?”“啊!”她驚叫了一聲,眼睛睜得圓突突,彷彿聽見一件聳人聽聞的罪案,“做這種事,我們是不敢的。”
她說“不敢”兩字的時候,那種敬畏的神情使我肅然,她所敬畏的是什麼呢?是尊貴古老的賣米行業?還是“舉頭三尺即在神明”?她的臉,十年後的今天,如果再遇到,我未必能辨認,但我每遇見那無所不為的人,就會想起她——為什麼其他的人竟無所畏懼呢!有一個夏天,中午,我從街上回來,紅磚人行道燙得人鞋底都要燒起來似的。
忽然,我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疲軟地靠在一堵牆上,他的眼睛閉著,黧黑的臉曲扭如一截枯根,不知在忍受什麼?他也許是中暑了,需要一杯甘洌的冰水。他也許很憂傷,需要一兩句鼓勵的話。雖然滿街的人潮流動,美麗的皮鞋行過美麗的人行道,但是沒有人佇足望他一眼。
我站了一會兒,想去扶他,但我閨秀式的教育使我不能不有所顧忌,如果他是瘋子,如果他的行動冒犯我——於是我扼殺了我的同情,讓我自己和別人一樣漠然地離去。
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那天中午他在眩暈中想必也沒有看到我,我們只不過是路人。但他的痛苦卻盤據了我的心,他的無助的影子使我陷在長久的自責裡。
上蒼曾讓我們相遇於同一條街,為什麼我不能獻出一點手足之情,為什麼我有權漠視他的痛苦?我何以懷著那麼可恥的自尊?如果可能,我真願再遇見他一次,但誰又知道他在哪裡呢?我們並非永遠都有行善的機會——如果我們一度錯過。
那陌生的臉於我是永遠不可彌補的遺憾。
對於代數中的行列式,我是一點也記不得了。倒是記得那細瘦矮小、貌不驚人的代數老師。
那年7月,當我們趕到聯考考場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生都搖晃起來,無憂的歲月至此便渺茫了,誰能預測自己在考場後的人生?想不到的是代數老師也在那裡,他那蒼白而沒有表情的臉竟會奔波過兩個城市在考場上出現,是頗令人感到意外的。
接著,他蹲在泥地上,撿了一塊碎石子,為特別愚魯的我講起行列式來。我焦急地聽著,似乎從來未曾那麼心領神會過。泥土的大地可以成為那麼美好的紙張,尖銳的利石可以成為那麼流利的彩筆——我第一次懂得。他使我在書本上的朱注之外瞭解了所謂“君子謀道”的精神。
那天,很不幸的,行列式並沒有考,而那以後,我再沒有碰過代數書,我的最後一節代數課竟是蹲在泥地上上的。我整個的中學教育也是在那無牆無頂的課室裡結束的,事隔十多年,才忽然咀嚼出那意義有多美。
代數老師姓什麼?我竟不記得了,我能記得語文老師所填的許多小詞,卻記不住代數老師的名字,心裡總有點內疚。如果我去母校查一下,應該不甚困難,但總覺得那是不必要的,他比許多我記得住姓名的人不是更有價值嗎?
有信
Joan
“我想念的是信!”午宴時同桌有人嘆口氣道,“現在沒人寫信了。要不是周途電話減費,恐怕我們全會失去了聯絡。”
“瓊可是常寫信的。”請吃飯的主人說。
大家都轉眼望著我。“是嗎?講給我們聽吧!”
我當時還不識字。只認識5個字母:J、O、A、N和X。這就夠寫一封示愛短柬給聖誕老人了。
“XXXXOOOO”,我在信裡吃力地吐露心意,“X”代表吻,“O”代表擁抱。我把這樣的感情填滿整張紙,再用四種顏色的蠟筆簽了名。媽寫好信封地址,我貼上郵票,然後我們帶著我生平第一封信走去投入郵筒。
那時我對地理,現實生活的範圍或郵政局的工作,都一無所知。不過我明白可以把信託付給未知者,它自然而然會達到目的地。那個星期,我一想到自己的信到了聖誕老人手裡,就興奮得透不過氣來。
他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