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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內官不同,錦衣衛結交文官並無不可。但過從甚密,多少也犯忌諱。
廚役搖頭,繼而瞪眼,道:“伯爺做事,豈是你我能妄加揣測!”
“嘖!”
牙人正要再說,忽見有三個中官和數名禁衛走進福來樓。未幾,素服烏紗的楊瓚從客棧中走出,瞧架勢,應是被召進宮。
中官身上的葵花衫,腰間的牙牌,都表明他在內廷品階不底,至少是個正五品的監丞,八成還在太子殿下近前伺候。
兩名錦衣衛探子互相看看,不由生出同樣的念頭:這個楊編修還真有些不一般。
東暖閣內,朱厚照看過禮部的奏請,坐在御案後愣愣的出神。內官通稟兩次,方從沉思中醒來。見到進殿行禮的楊瓚,眼中總算生出幾絲暖意。
“楊編修不必多禮。”
揮退暖閣內的中官,朱厚照起身繞過御案,二胡不說,直接坐到地上。
楊瓚吃驚不小,這是鬧哪出?
“殿下?”
“孤心裡悶。”朱厚照盤腿坐著,低著頭,悶聲道,“只想找人說說話。”
說話?
說話也用不著坐到地上吧?
楊瓚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左右看看,乾脆袍子一撩,陪朱厚照一起坐在地上。
“太子殿下有何不愉?臣雖駑鈍,勉力能開解一二。”
朱厚照笑了。
“孤果然沒看錯,楊編修是性情中人。”
楊瓚挑眉,性情中人便性情中人。
只要能將這位青蔥少年扳正,別讓他突發奇想做出什麼怪事,引得朝中言官發難,性情一回又何妨。
弘文館中的那本《鶯鶯傳》早給楊瓚提醒,太子殿下正處於叛逆時期,逢弘治帝大行,心中定堆積不少情緒,恰似一根繃緊的彈簧,壓得越重,反彈得越是厲害。
如果不能尋找到協調的辦法,要麼彈簧被壓折,要麼施力的人被彈飛。
無論哪種結果,都不是楊瓚樂見。
“孤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朱厚照嘆氣,手搭在腿上,現出滿臉愁色。
“殿下儘可暢言,臣聽著便是。”
“……好。”
朱厚照點點頭,向臺階上一靠,從弘治帝的密旨開始講起,提了兩句鹽引,又轉到壽寧侯和建昌侯守陵,最後結束在張皇后的質問。
“孤不明白。”
望著青石磚上的紋路,朱厚照似在對楊瓚說,又似在自言自語。
“母后為何不能體諒孤,為何一定要護著孤的兩個舅舅……”
楊瓚沒有說話。
國舅如何暫且不論。皇后的言行不是他能置喙。
“兩個舅舅跋扈已久,孤甚恨。父皇無旨,孤也要將他們送去南京!”
南京?
“魏國公徐俌剛正,世代鎮守南京。”
朱厚照解釋一句,楊瓚瞬間明瞭。
別看張氏兄弟在神京城跋扈,到魏國公眼前,也只有縮起脖子老實蹲牆角的份。
魏國公是誰?
中山王徐達的後裔。太宗皇帝的髮妻徐皇后便出自徐家。
張皇后得寵,張氏一門雙侯,卻是面上榮耀內裡草包,手中並無實權。魏國公府則不然,實打實的武將起家,開國功臣,奉天子命鎮守南京。
比起神京,金陵最不缺的就是勳貴外戚,一個賽一個的樹大根深。
一旦被扔進南京,張鶴齡兄弟再大的本事,也掀不起半點浪花。好不好,就會被哪個國公侯爵拍個半死,下場恐怕比守陵更慘。
思及此,楊瓚微斂雙眸。
朱厚照確實聰慧,也不乏手段,只要他肯上心,成就未必會在父祖之下。
問題是,事情會如他所想,向最好的方向發展嗎?
楊瓚拿不準。
“殿下,既有先皇密旨,內閣官文,自不得更改。”
“孤知道。”
朱厚照忽然轉頭,雙手交握,道:“孤就是想說說,說出來,心裡就好受了。”
不待楊瓚回話,接著又道:“父皇也有密旨留與楊編修,朝參之日,會當著滿朝文武宣讀。”
“臣?”
“對。”
楊瓚有心打探一二,朱厚照卻搖頭,笑道:“暫時不能說,需得內閣過目,吏部加蓋官印。總之是好事。”
好事?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