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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迴雪影,好取洛川歸。懶正鴛鴦被,羞褰玳瑁床。春風別有意,密處也尋香。’”林錦為我換了一盅茶,我伸手接過,卻也不急著飲下,只捏在手中把玩,“如此柔媚清麗的詩句,讀來令人心曠神怡,不得不讚嘆做詩之人的才華。”
“這是臣信手之作,難登大雅之堂,令昭儀見笑了。”李義府聽我隨口吟出他的詩句,面色微變,片刻便恢復如常。
“信手之作?貞觀八年,劍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將你薦舉給朝廷,很快詔下,你便補為門下省典儀。先帝召見你,想一試你的才學深淺,,令你當場以‘詠烏’為題,賦詩一首。”清香浮動,茶色冷冽,我晃了下手中的茶盅,漫不經心地道,“先帝題目方出,你脫口吟道:‘日裡揚朝彩,琴中聞夜啼。上林如許樹,不借一枝棲。’先帝聽後倍感滿意,稱讚你的文采,當場授予你監察御史,並侍當時晉王。而後晉王為太子,你旋被授為太子舍人、崇賢館直學士。”
李義府身軀一震,卻未答話,只垂首不發一語。
“你也曾寫《承華箴》奉與陛下,文中規勸陛下‘勿輕小善,積小而名自聞;勿輕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你又言,‘佞諛有類,邪巧多方,其萌不絕,其害必彰。’此言有文有質,確是精闢,引人深思。陛下將《承華箴》上奏先帝,先帝覽畢大喜,稱你為難得之棟樑,隨即下詔賜你帛四十匹,並令其參與撰寫晉書。”我仍斜靠軟榻,笑意平和,曼聲說道,“而後陛下即位,你便也升為中書舍人。次年,你便兼修國史,加弘文館學土,可算青雲直上,頗引朝臣注目。原本你的仕途可說是一路坦蕩,只是聽說你近來有些麻煩?”
李義府沉默片刻,似已按下心神,這才悠悠地道:“臣不知昭儀所說的麻煩是何意?”
“如今長孫無忌是朝中重臣,高陽公主一案,他已險些將魏王餘黨消滅殆盡。”我以指尖挑撥著盅中的茶葉,意態悠靜,“我聽聞你也曾是由黃門侍郎劉泊、侍御史馬周的引薦,又與許敬宗等相連結,算來也屬魏王黨的外圍,如此一來,地位恐怕是岌岌可危。”
李義府涔涔汗下,勉強答道:“我並未犯事,昭儀只怕是危言聳聽。”
“我是否危言聳聽,你心中自然有數。”我已洞悉李義府內心的彷徨,輕鬆一笑,有意讓他聽見我奚落的笑聲,“怎麼?王德儉勸你來的時候,沒有對你將其中利害說清麼?”
李義府聞言全身巨震,他彷彿突然對眼前一切沒有了主張,抬頭瞠目望向我,他隨即又垂首,不答話。
“你也留心朝中動態,必知長孫無忌意將你貶出長安,即將奏請陛下貶你到到偏遠的劍南做壁州司馬。”我平靜地望著李義府,我看出了他的失意,卻依然不鬆口,“這王德儉是許敬宗外甥,其貌不揚,但詭計多端,善揣人意,且與你私交甚密。他知你如今有難,特告之一計。你一籌莫展,這才會冒險入宮來見陛下,求得最後的生機。我說的對麼?”
李義府臉色蒼白,彷彿被我方才的言語噬盡了鮮血。
知人方可善任,我若不知李義府此人,如何能用他?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李義府失措的模樣,緩緩說道:“王德儉此人我也略知一些,他必定對你說,‘武昭儀方有寵,陛下欲立為後,只是擔憂宰相阻擾。你若能在此時挺身而出,上表請立武昭儀為皇后,或許便能轉禍為福。’我說的對麼?”
說到此,我心也是一沉。這王德儉,正是許敬宗的親外甥。我甚至懷疑,也許是老於世故的許敬宗察覺到了這一點,卻不想輕舉妄動,於是才命王德儉設計使李義府前來投石問路,以身犯險。權術的這潭水,果然是深之又深。
李義府跪伏於地,許久之後,他從容的聲音悠悠傳來:“昭儀所言不虛,確是如此。若再說下去,恐怕連我今晨所食之物,也都一併說了出來。”
李義府如此迅疾便恢復了鎮定,我兀自一笑,心下頗有好感,口中卻仍是逼迫道:“我聽聞,長孫無忌貶你出京的詔書都已在中書擬好,正要轉送門下省,若再遲一些,恐怕……”
我的一番說詞,連消帶打,李義府自然明白此時是他生死存亡之際,他一字一頓道:“我的生死榮辱全在昭儀一念之間,請昭儀明示!”
我起身撥開綃帳緩步而出,銀絲淺繡的薄羅紗衣,曳地緋紅長裙宛若祥雲,凝白瓔珞環腰垂下,環佩相撞,叮噹輕響。
李義府見我突然走近,先是恍惚慌神地呆望著我的面容,眼神迷離,片刻後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他面色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