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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家收養的孤兒,真名實姓一概不知,當真要查,須從司徒家的暗衛營和官府的黃冊戶帖著手。
謝必安頓覺頭大如鬥:“教主,人海茫茫,又過了十餘年,倘若暗衛九隻字不提,光憑我們查他的身世,卻比老教主想找出殷無恨和九如神功的下落難許多。”
玉玲瓏拍胸脯道:“老教主的事情自然是第一位的,表哥你這私事也沒羞沒臊拿來壓榨人,就由本副教主親自出馬來查罷。”眾人議畢,換了行頭摸去綢莊吃崑崙派掌門請的烤全羊,唯獨司徒雅留下,和不省人事的暗衛九繼續周旋。
教眾頗覺可惜,翻出院牆的工夫,也不知誰帶頭喊了聲“半盞茶”,遠去的神教子弟爆出一陣鬨笑。半盞茶聞話負手,立在原地,回顧外間,一臉食髓知味,陷入了深思。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魔教火燒司徒府,司徒慶被困藏劍閣。他目不視物,雙耳嗡鳴,真氣受阻,讓四下滔天熱浪烤出一身汗來,自知凶多吉少,反手掐個劍訣,將僅存的內力凝於劍尖,貫出劍氣去斬冰蠶琴絃,那縱橫交錯入石三分的琴絃卻紋絲不動。
當此燃眉之急,司徒慶一心惦記‘殷無恨’往何處去,全然沒想到,閣中有兩把吹毫斷髮的寶劍可以取來脫險。而府中眾暗衛和借宿的群雄,又為‘殷無恨’和武當派張碧俠的罵架吸引了注意力,不知武林盟主已和‘殷無恨’廝殺一場,正命懸一線水深火熱著。
司徒慶長嘆一聲,默想這大火從他身上燒過去,毀了藏劍閣,倒也算是和劍門師兄弟同生共死。
正束手待斃,他昏聵的聽宮穴驟然一清,似覺出兩三聲琴音,側耳仔細辨別,覺前方熊熊大火和嗆人的濃煙中,有人緩緩撫過‘殷無恨’遺落的綠綺古琴。時光風霜磨出的指繭,和琴板乾裂的紋路相挲,窸窣作響。那細碎的動靜,像是天風輕輕蕩平大漠的沙陵。真氣淤結的膻中,頓時遼闊空曠。
依舊是玄默神功。第二層隘六合。琴譜注云,‘隘六合無形莫測,轉一元無窮不息,其五行廣大也無極’。司徒慶不曉五音,卻不自覺隨這啞然摩挲的琴音指引入定運功,在他體內攪亂五臟六腑的真氣,漸漸有了條理,次第迴歸丹田。
司徒慶彷彿能看見,那隔著層層火光的指腹正攏住兩弦,卻不知為何凝而不發。
怔忪之際,清音盪開,恰如玉碎泉湧,幽慟至極。意境不再是風平大漠,琴音一點一滴,像是巫山雲雨,又連綿跌宕,連成巫山下浩瀚的煙海。司徒慶想起了當年江心浮萍扁舟,他溺水時洶湧的暗潮如何鼓動耳心,以及城隍廟霜溼露重的瓦簷,江風一吹過,就滴滴答答作響。他中湘西屍毒時,常分不出那是雨聲,還是白影在彈琴,也分不出是陳舊的經幡獵獵,還是那白影的衣袂拂過琴絃。
“……夫人?”司徒慶的聲音透著難掩的驚喜。他的視野恢復了清明。丈高熱浪,稠厚青煙,卻猶如烏雲遮月,將對面擲弦離去的雍容身影遮沒。
第四十二章
暗衛九渾渾噩噩,似躺在司徒府的火海里,不知司徒雅在何處,想起身打探,卻動彈不得。漸漸的,一張銀紋面具朦朧浮現,黑影一晃,附在他耳後呢喃,司徒雅身陷魔教,命不久矣。他猛地驚醒,周遭陰溼寂靜,門檻外天光黯淡。
入目是糯米湯和泥築的四合土牆,密佈著泥濘腳印的院落,大雪一蓋,靜悄悄的。
暗衛九合攏溼沉的衣襟,理清來龍去脈、身在何方。隱約記得昨夜‘殷無恨’最後提道,二十年前正邪鏖戰,殷無恨中了千歡斷絕散,每每動用內功,天柱、承扶等穴道就會奇癢難耐,必須找人歡好,以元精飲鴆止渴,然而歡好滿一千次,會經脈盡斷而死。這回‘殷無恨’與他苟且,已是第九百九十九次,再有一次,即至大限,因而體力不支難以長久。
這當然是司徒雅胡謅的訣別話。他指望暗衛九回過神、發覺歡喜教撤離時,只當是‘殷無恨’血仇未了,不願為舊情所困,不想徒然死在心上人身畔,因此放了他一馬。
暗衛九卻並未想許多,蹣跚掀開簾櫳,見司徒雅在榻中好端端躺著,知道‘殷無恨’信守承諾,整個人精疲力倦,伏在榻前,擢了司徒雅的手腕把脈——
假寐的司徒雅霎時潛運九如神功,遏止幾處要穴的血氣。在暗衛九看來,則是除了點穴所致的氣血凝阻,並無大礙。他神色稍緩,小心翼翼地撫開司徒雅暖熱的掌心,閉目埋臉,熨帖片刻。
司徒雅心坎一軟,恨不得立即醒來,將暗衛九抱個滿懷。暗衛九卻默默回到外室,捧了浴桶中寒意刺骨的井水,洗去易容膏,兀自反省,他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