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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收過一個學生。
“是。”
蘇梨微微頷首,從袖兜裡摸出一錠剩下的碎銀遞給門童:“來得匆忙,沒買什麼禮物,勞煩買些好酒好菜來,我與先生敘敘舊。”
“好好好,我這就去,先生就在院子裡曬太陽,前面就是!”
門童給蘇梨指了路,拿著碎銀歡歡喜喜的離開,蘇梨緩步往前走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與外面熱熱鬧鬧的氣氛截然不同,這院子裡安靜極了,走了半天,連個走動的人影都沒看見,未免太過冷清。
一路走到後院,殷紅的寒梅俏生生的開著,院子中間放著一把躺椅,那人就蓋著薄被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溫吞吞的看著,許久都未曾翻一頁。
他用左手拿的書,右手翻頁時有些許的不自然。
隔得遠,蘇梨並不能看見他手上是否留有傷疤,心臟卻一點點開始犯疼,終於知曉昨日宮宴上,他為何要用左手寫字,也明白他為何不再用雲煙墨,改用了松煙墨。
這人性子淡,當初蘇梨在他門下的時候,一年到頭還有不少文人喜歡湊到這小院吟詩作對,他不愛出風頭,只是和那些人探討,也不會像旁人那樣急得爭論,等大家盡了興,再讓下人做上幾桌好吃的款待送客。
那時旁人總說他清高自傲,端著架子,蘇梨私下總是不服氣的替他辯駁,我家先生才不自傲,他只是不想與你們起口舌之爭,你們要說他壞話,便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先生不願爭的不在意的,她都統統替他在意著。
她以為這五年她受著罪,沒有牽連到任何人,可一回頭,二姐為她錯嫁,核兒為她冤死,連先生……都為她失了一隻手!
這樣沉重的事實,要她如何承受得起?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團雲遮了太陽,寒風乍起,書頁吹得嘩嘩作響,顧遠風放下書,偏頭不期然看見蘇梨站在不遠處。
“什麼時候來的?”
他輕聲問,掀開薄被想站起來,蘇梨連忙走過去,恭恭敬敬的見禮:“先生新年好!”
壓抑著某種強烈的情緒,她的聲音有些發啞,顧遠風伸手扶了她一把,碰到她冰涼的手眉頭微皺:“手怎麼這麼涼?”又見她腕上還纏著紗布,不由得關切:“傷勢如何?可有傷到筋絡?”
他問得急切,蘇梨的目光卻被他右手手腕上的猙獰傷疤吸引,無法挪開。
他手腕上的傷疤像蜘蛛網一樣籠在上面,幾乎覆蓋了整個手腕,還往手背掌心蔓延了些。
傷疤很醜,和他脩潤如玉的手格格不入。
蘇梨看得眼眶發熱,胸口壓著一塊大石,喘不過氣來。
先生,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注意到她的目光,顧遠風愣了下,狀似無意的拉了拉衣袖,將傷疤蓋住:“之前不小心弄傷的,無事。”
都已經被逼得用左手寫字了,怎麼會無事?!
“先生,你的右手寫字最好看了。”
蘇梨低低地說,語氣帶了哭腔,許是風太大,眼底仍是一片乾澀。
“為師左手寫字也不醜。”顧遠風笑著回答,表情輕鬆,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手當一回事。
“先生說的是。”
蘇梨附和,從袖兜裡拿出那塊墨玉遞給顧遠風:“此玉對先生意義重大,先生日後還是莫要隨便拿去押注,學生受之有愧!”
墨玉通潤泛著光,襯得她瑩白的指尖格外好看。
昨日最終贏了的人是安珏,這玉卻落到了蘇梨手上,不用想也知道她費了一番周折。
“我早已是孑身一人,這些身外之物自是比不得阿梨重要。”
顧家雙親早在顧遠風高中不久便亡故,他孤孤單單一人行走於世間,因才情叫人仰慕,也因孤冷不容於世,本以為會就此過一輩子,沒想到會有一個小姑娘拜入他門下,聲音軟糯的喊他一聲‘先生’。
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像他親手種在院子裡的寒梅,歷經數年,終於長出花苞,只是還沒來得及看見她綻放,他的花骨朵就被人狠狠打落在地,幾乎碾成泥。
“先生之恩,蘇梨沒齒難忘,但有些事,先生不在乎,阿梨不能不替先生在乎!”
蘇梨高聲回答,骨子裡殘留的叛逆倔強顯露出來,與多年前跪在地上被罰的少女如出一轍。
心念微動,顧遠風伸手接過墨玉,嘆了口氣:“罷了……”
這一聲,三分無奈,七分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