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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天地無序,人命賤如螻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而此刻筆下文字,分明把她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句句落在實處,字字鞭辟入裡,事無鉅細,抽絲剝繭,這該是花了何等的心思?

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應是這般了。

如此一路看下來,琬寧漸漸看出癥結所在,萬變不離其宗,一切皆不可離“土地”二字,這人真是玲瓏剔透,百家皆拿來為其所用,有理有據,雜糅相間,又叫人心服口服。

這便是本事,琬寧正欲輕嘆一聲,忽想起那邊還臥著的成去非,把這份唏噓感慨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便正襟危坐,神色也莊重了幾分,就著淡淡的燭光徐徐抻開了第一張宣紙……

手底筆墨柔軟,一豎一直,一鉤一挑,琬寧初上手學有九分像,他這字不好把握,很多時候走勢突斷,彷彿一個人,本精神百倍,忽就疲軟下去,她自然不知道這是病榻上所書,心底不免納罕。

好在她功夫細,又最能沉得住氣在這上頭,額間不覺微微沁出些細細的汗意,她遮袖輕輕拭了拭,凝神端詳片刻紙上文字,又埋首繼續了。

榻上成去非身子動了動,驟然一驚,便徹底醒過來,被褥上少女特有的體香氤氳在鼻間,他無意擁在懷中,俯首幽幽嗅了一陣,才悄然起身,繞過屏風,駐足抬首凝視那燭影中的人。

她執筆的模樣,也自是嬌柔不失莊重的身段,清門靜戶養出的女孩子。

成去非是從身後貼上來的,忽就把持住了她的手腕,多用兩分力,琬寧身子一顫,筆端不穩,那最後一捺便徹底偏了,在紙上牽出些許長,格外刺眼。

“這一字,當是力盡神危時所作。”成去非目光落在書稿上,提引道,琬寧本連氣都透不上來,聽他此言,這才注意到那原稿上的最後一捺,果真也劃出好長去,斷筆扎心。

可他所行,弄得她一動也不敢動,只能含糊應聲,成去非很快察覺出她的異樣,甚覺可笑,看不出她平日裡一點小事就臉紅羞怯的一個姑娘家,昨日竟敢對他僭越行事,詩書禮儀恐怕早拋九霄雲外了。

這麼想,他便有意湊近了身,在她耳畔直吐氣:“你既不肯留,不如今晚我留下來……”

他不是第一次說這話,琬寧登時聽出其中暗示,可迎上這雙寒潭不見底的眼睛——當真是一泊平平靜靜卻能溺死人的淵潭,心中怯意更添幾重,咬唇低首,直往後退,但聽成去非冷笑一聲:

“昨日的膽子呢?一說到正事,你反倒畏首畏尾起來。”

說著翻了翻手底文稿,腦中停頓片刻,步芳的事他還不曾回話,不過,他已拿定主意,此事無須自己親自開口,也自能解決。

“你過來,為我梳髮。”成去非放低身子,坐了下來。琬寧聞言暗驚,又愣在那裡,視線在他眉眼間流轉,似辨其意。

“這都不會麼?”成去非稍一抬眼打量著她,琬寧手裡還握著筆,因方才的慌亂,無意間墨汁淋漓了一身,此刻侷促著,看上去倒有幾分憨勁。

他自然就想起她身世,阮氏案發時,她不過十二、三歲的姑娘,到底是年紀幼,許多該家族中年長女性教授的東西,活生生被截斷,再後來,想必也沒人交代過閨房女兒的私事。就好比此刻,她待自己,自然是有心的,只是這顆心,該如何用,未必清楚,大約也就是懵懵懂懂少女的情懷罷了。

“是會,還是不會,你倒是說句話。”成去非手底不閒,眼睛過著文稿,身子紋絲不亂,坐姿挺秀,是衙署辦公的模樣。

琬寧放下筆,怯怯走過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伸出了手,被他一句話就擋了回去:“你也不盥洗一下,是要抹我一臉煙嗎?”

多少有嫌棄的意味,琬寧心下窘迫,搭眼一看,自己手上果真沾了墨,慌得往襦裙兩側用力抹了幾把,想自己年幼時初學寫字,總是弄得到處都是,一雙白嫩小手橫豎沾正反兩面,連指甲縫裡都是洗不淨的墨漬。

“算了,就照此重梳。”成去非說完側眸瞧著她,“你不拿梳篦,打算直接上手?”

饒是他越這麼說,越顯得她笨手笨腳,除卻寫大字,毫無用處,她哪裡有這麼嬌貴,跟著煙雨學過女紅,學著給兄長做鞋,不過學藝尚且不精,便無從再續,想到這,琬寧面上不禁露了薄薄一層傷感。

這回她沒發呆,默默取來了自己平日用的桃木梳子。他府上尚儉樸,當初給送來的就是一把普通的桃木梳子,尋常人家也用得起。

可到底眼前是他,琬寧完全像剛過門的小媳婦般含羞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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