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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想必也有所耳聞,我家中如今只有一位娘子,她長你幾歲,身子羸弱,平素也不太出來,你倘是見了便客氣兩句,見不到也不要有意去尋,她喜安靜。”
阿光倒也知那賀娘子原是隨殿下來的,殿下雖已不在,大司馬卻將那賀娘子留下,可見當是有些情意的,阿光心底掠過微許的悵然,那是女子的本能使然,她尚不是很清楚,卻知這樣的心境絕不宜在夫君前流露,這不是她教養所在,便朝成去非露出極合宜的笑容來:
“妾記下了。”
成去非點頭道:“我明日便回公府,這幾日你也勞累,早些安置罷。”說著走出園子,樹間夜雲如霞,滿月如箕,春風又是一度,他隱約還可望見飄飛不墜的楊花,立了片刻,方往木葉閣來。
自去歲琬寧滑胎,她身子便壞下去,可謂每況愈下,無論如何滋補,也不復往日精神,直到開春方略有好轉,寒食前後倒春寒,又病了一場,鎮日臥於床上,混沌間覺世間只餘她一殘缺病軀,她執意從橘園仍搬回木葉閣來,更覺天地寂寥無人,病得糊塗許多,直到這兩日回暖,身子才漸漸有了幾分力氣。
她撐起身子扶案在窗下坐了,不肯任何人相幫,自己挽了衣袖,細細研起墨來,視窗順風而來甘凜芬芳,月光跟著移來,花影、月影、樹影皆落在一角麻紙邊,琬寧慢慢取出字帖,正欲落筆的一刻,豆大的淚珠卻是先墜,那墨滴則因主人久久不動,漸漸同淚混作一處,她不由伸出手想去擦拭,卻又止住了,左手轉而去扶額,右手仍在紙上懸空支著,她想起幼時的自己,也是春日,偶爾失神,只顧愛看窗前雀兒吵鬧拌嘴,手底的字蘸著墨一塌糊塗……想到這,她嘴角便微微動了動,笑意稀薄如黃昏最後一抹天光,如此短,就謝在唇畔了。
她是回不到那一刻了,琬寧痴痴看著手底狼藉,只覺這一腔悲辛夾雜著記憶中虛幻的甜蜜,是沒有盡頭可言的。倘是沒有這後來的事便好了,倘是沒有便好了,她開始恍惚,倘是沒有最開始的一夜,她大可縮在這片小小的天地中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思念,從容不迫地思念,沒有半分企圖,沒有半分希冀,像一朵幽谷自開自落的花,他無須知曉,無須回應……亦或者,她同阮家的人一同死在嘉平三十年,是不是更好?她永遠都是家人愛護的小姑娘,每一樣事皆甜美且淒涼……
“娘子,大公子來看您了。”四兒來到她身邊柔聲提醒,琬寧一時無話,並未抬首,隨即低低吩咐:“四兒姊姊,勞你告訴大公子,容我換件衣裳。”
四兒不無憂愁地望著她被燭光剪裁的單薄身影,賀娘子自去歲失胎後,愈發寂靜,起伏舉止,無聲無息,雖也如以往般素愛掉淚,卻只肯躲於人後,人前反倒比以往多流露出幾分生意來,每每見大公子,無不笑顏應對,竟是再未流過一滴淚的。
果然,琬寧命她給自己裝飾一新,胭脂掩去她因病而顯的蒼白,燭光裡的花鈿平添她幾分俏麗,琬寧對著鏡中人微微展顏,那雙頰的桃花紅暈,看上去,確不像是淚意所致,她似是滿足自己所表露的外相,這方緩緩起身,來到外室,朝等候有時的成去非施禮。
她此刻的確掩飾極佳,並無病人的半分憔悴,唯獨身形清瘦似梅。成去非見她如此裝扮,似也是習以為常,淡淡一笑:“我這幾日忙,未能來看你,你可好些了?”
琬寧莞爾,替他一面置茶,一面答道:“好多了,謝大公子掛懷。”說著將茶奉上,坐於他身側,略示歉然,“我因在病中,還未能給夫人見禮,大公子勿怪。”
成去非靜靜看著她,似要辨她心思,卻驀地發覺,第一回發覺,他的小娘子,他向來嬌怯脆弱如斯的小娘子不知幾時已沉靜至此,言辭間情緒斂得再無端倪可尋。
她語調確是平靜,無尤無怨,亦無悲無喜,倘不是她那雙含情雙目仍是舊日模樣,遠山凝愁的眉宇仍是舊日模樣,他幾乎疑心自己是否聽錯。
“待你好了再過去也不遲,”他頓了半日方開口,一時竟再也尋不到話,只得問道,“你方才在閣內做什麼?”
琬寧笑道:“翻幾頁書,本想再寫幾個字的,不巧大公子來了。”
“這麼說,是我叨擾你了,”成去非略一笑道,“你身子剛見好,還是靜養為宜,費心費力的事少做。”
“好,”琬寧抿了抿髮,“大公子這幾日定當也累了,”她溫柔看著他,“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成去非聞言不語,摩挲著茶盞,只是低笑一聲,似含譏諷,似含憐憫,雖短促須臾而逝,琬寧卻聽得微微色變,佯做不知,仍只是好聲相勸:“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