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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直灌,冷雨拂面,成去非朝早在此等候的獄卒打了個眼風,那人忙道:“娘子請隨我來。”琬寧方行幾步,知道他定在目送自己,又依依回首看他一眼,卻見他神色平靜如水,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琬寧心頭沉甸甸的感覺便去了些,隨即跟著那獄卒踏入了她並不陌生的牢獄甬道之中。
行走半晌,真的進到牢獄深處,便同嘉平末年的記憶勾連至一處了,溼冷腐壞的空氣中,琬寧只覺每行一步都行的如此艱難,直到獄卒在前面止住了腳步。
牢鎖的聲音再度傳來時,顧曙已聽到微不可聞的蓮步,就在他耳畔次第綻放,他整了整衣裳,在抬眼同琬寧對視的剎那,像尋常那般對她露出了一縷溫柔含蓄的笑意——
猶如從未砥礪風霜。
他輕輕啟口:“賀姑娘,你來了。”
琬寧怔怔望著他肖似兄長般柔和的神情,一時竟只覺心碎,緩緩委了委身子:“顧公子,我,我來看看您。”
一豆昏黃燈火,忽曳了兩下,他那映於牆壁的身影便也隨之飄忽不定,扭曲了一陣,猶如皮影戲中的鬼魂剪形。琬寧不由仰面看了看後面高牆上那扇狹小的窗,一枝半綠的榆樹條子斜斜插進少許來,正隨風輕晃,顧曙順著的目光也望了過去,一笑道:
“時令至秋,想必雞籠山上,草木已慢慢凋敗,”他略作回想,是了,再兼這風風雨雨,定是吹得一副凜凜冽冽光景。面上潲過隨風入窗的幾點雨意,他方回神,“過去這些年,這樣的秋雨,我不知經了多少,風冷蒹葭,雨洗清秋,做什麼都覺甚好,那時全然不見苦楚,如今不過零星落面,倒覺得寒冷得緊。”
二十幾載光陰往來,可將河變路,將橋化崖,將芙蓉花變斷腸草,最後一次風雨,足以將此生餘韻浸沒,此刻便已是暮年。顧曙面上並無悲慼,眉頭且都是舒展的,嘴角噙的絲縷笑容,無比純粹,他的站姿也依然端正優雅,這一切,並不負他身為四姓子弟的貴重身份,亦不負當年那端莊清麗女子的諄諄教誨。琬寧卻聽得只覺心底某處被摧折了一下,低聲問道:
“顧公子,您為何要如此?我本以為,你們之間都是很好很好的……”
顧曙微微一笑,語氣還是那樣溫柔:“賀姑娘,這是我同他之間的事,沒什麼可說的,竊國者諸侯,偷盜者孤囚,這也是極公正的事情,這件事的對與錯,不再重要,請姑娘不必多念。”
琬寧默默點了點頭,靜靜望著他,努力莞爾:“顧公子,我很早前便看過您註釋的《老子》,很喜歡,有些句子尚都記在心裡的。”她的淚水再忍不住壓眶而出,撲簌簌直落,以致於視線朦朧間,她未看到他兩顆春夜般的眼眸中掠過的一線驚詫欣喜,他也許會明白,他曾施與於她而言可貴無價的溫暖,她無以為報,也斷然再無機會回報。
他很想伸出手為她拭去那滾燙的淚水,卻深知自己這雙手並無資格來如此唐突佳人,他只是略顯彷徨地問了句:“賀姑娘,你為何要流淚?”
琬寧徐徐搖首:“顧公子,我欠您許多,我還能再為您做些什麼嗎?”
“不,”顧曙輕聲否定了,“賀姑娘,我險些害死了你,也險些害死了你的夫君,你從不欠我什麼,到頭來是我欠著姑娘。”
琬寧垂下眼簾,無言半晌,方輕聲道:“公子可還有什麼話要同我說麼?”
顧曙點了點頭:“有的,我有一事想問姑娘,有一物求之於姑娘。”
琬寧掏出帕子,拭去清淚,她的睫羽上還有晶瑩餘光:“公子請說。”顧曙望著她頭上那燦爛金釵,恰似一段被裁來的驕陽,照亮了這晦暗囹圄,他的面龐便生出如月般柔潤的暈輝來,心卻退避了一刻,良久方道:“敢問姑娘何處人氏?”
琬寧眼中那點晶然始終未去,此刻悽悽一笑:“我怕要讓公子失望了,我本是一名棄嬰,被人抱養了去,幾經輾轉,再無從得本源的,我到底從何處而來,公子,我自己竟也不知的……”
她的聲音變得迷惘,寥寥幾句驀地便在他的心頭劃出幾滴鮮血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和她的緣分註定今生就此寫盡,來世不必期待,他以為他尚可回答那陰司一句的:
故人建康賀琬寧。
然而然而,他了無機會,一如她這一生的命不由己。
顧曙鄭重伸出雙手,這雙文士一般的修長十指,同樣可潑墨丹青,同樣可作筆文章,同樣可揮灑意氣,唯獨不能懷抱心愛之人的柔軟身軀。
這是他的悲哀,他這一生,卻不單這一樣悲哀。
“賀姑娘,請將金釵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