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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去非這才想起這一事是早應下的,只是因各種事絆住,竟遲遲未曾兌現,遂道:“你還沒忘此事,倒確是我食言,”他回望著她溫馴安靜地坐在窗前,想了想方調轉話鋒,“眼下有一人想見你,我明日送你過去。”琬寧怔了怔,問道:“煙雨姐姐?”
“不是,”成去非朝她走來,立於她眼前,琬寧被他毫無預兆地托起了下頜,不得不仰面同他對視,成去非默然看她半日,慢慢鬆開手,略作一笑:“是阿灰要見你。”
琬寧自然詫異:“顧公子要見我?”她轉瞬間意識到似為不妥,眉梢微攏,不覺間又擰成一股愁緒,“大公子,顧公子為何要見我?”成去非卻道:“琬寧,你為何從不問我,這一回發生的到底是何事?我為何會死而復生?這些時日又在忙於何事?”
“大公子回來就好了,其餘事,我想,大公子向來有自己的分寸,我知與不知,並不要緊,”琬寧朝他微微一笑,“不過,倘大公子想說給我聽,我便認真聽,倘是不想說,就不說。”
成去非嘆氣,手指在几上叩著:“你這麼懂事,實在讓人挑不出什麼。”
只是這樣的懂事,莫名讓他忽覺一縷心酸,他撩衣坐了下來,輕輕撫著她臉頰:“當日來刺殺我的,正是阿灰一手佈置,我這些時日所忙碌者,也正是要解決當斷未斷的一些事。”
如此言語,道的突厄,琬寧驚怵地望著他,小臉登時煞白一片,全然不能回神,成去非神情如常:“這其中的事,一時半日說不清,這本是男人之間的事,不該你知道,但事到如今,他要見你一面,我替你應下來,我想你也不會拒絕。”
琬寧肩頭輕顫,雙手慢慢絞作一處,低首道:“既是大公子和顧公子之間的事,為何要見我呢?”她忽就想到方才他審視她的目光,又自聯想起先前那一回她為他束腰時,提及煙雨所送之墨,他便是這樣的眼神,還有,同樣的動作……彼時的一刻,她心底是不豫的,這恰也解釋了剛才的那一瞬中,她為何有種惘然似曾相識之感,琬寧這方品出些其他的意味來,復抬頭望著成去非,“大公子為何又要那樣看我?”她說罷眼眶便熱了,“大公子明知我心底……”琬寧一時凝噎,別過臉去,滿心湧痛。
成去非捉住她一雙手,輕輕展開,低聲訴說:“並非如你所想,我承認那一回是我的錯,只是這一回,我在想,我的小娘子當被男子愛慕,也當被人呵護如珍寶,他是有識之人,我卻不是。”
琬寧聞言,心底慟倒,慢慢轉臉伸手覆在他唇上,含淚搖了搖頭:“大公子不要再說了,這世上真拿我當珍寶的人,早已不在了……我無需人拿我當珍寶,因我已有珍寶。”
一番話颳得人臉面清泠泠地痛,成去非望著她的目光柔軟異常,卻也只是無聲點了兩下頭,將她攬在自己滾燙的胸口間,外頭的雨聲緊了一霎——
秋風雜秋雨,夜涼添幾許。
雨一夜未止,天色仍盤亙一團烏黑,琬寧病秋成例,不知醒了多少回,又不敢妄自動彈恐擾了成去非清眠,睜著一雙眼怔怔怯怯聽外頭隔一個時辰便隱約傳來的打更聲,自己倒彷彿大霧裡迷了路一般在一片黑暗裡沉沉浮浮,直到成去非起身了,她方得一點倦意,窩在枕間模糊睡去,待她宴起時,懶得去問時辰,由著婢子們侍候著梳洗、用飯,耗去許久,才拈起前幾日的女紅,想要做上幾針。
“娘子,大公子回來了,他人就在門口,請娘子出來同他一起去見個人。”不知幾時,四兒拿了件秋氅進來,琬寧心頭砰砰亂跳一陣,放下手中活計,撫了撫心口,穿好了氅衣,方隨四兒出得門來。
外頭明顯比昨日又冷上幾分,簷下睡蓮缸中漾著水花,一枚還透著綠意的梧葉蕭然飄至肩頭,風一過,又不知吹向何方了。
成去非果在門口的馬車中等她,伸手將她扶上來,等她坐定,便把她雙手放入自己袖管中,問道:“冷麼?”琬寧羞澀一笑:“不冷。”口中雖如此說,神色到底有些惶惶。成去非望了望她頭上搖曳的那支金釵,隨著車身的行駛,間或折射出灼灼的華彩,那正是他事先吩咐過下人的,此刻就在她鬢間兀自玉立著,他不覺騰出一隻手來替她正了正這金釵,道:
“你無須思慮過多,只當送他一程,真計較起來,你是欠他一份人情的。”
琬寧不覺抓緊他袖管,抿了抿唇,俯身將臉面埋向他膝間,任由他一路在自己頭頂摩挲著青絲,直到馬車停住,成去非先行下車,小心將她抱下,上下打量她兩眼,方緊了緊她那氅衣領口,道:“有人帶你進去,我就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