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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上下皆知大公子之死,猶如熾熾烈焰,將賀娘子可謂焚燒至皮銷骨熔。於他,自不難想象,只是現下逼仄,他自身亦只能受著石磨水淬,不得不化而為刃。
“大公子,”趙器吞吐,“大夫已說,只怕娘子捱不下去……”
成去非的面色有一瞬而愈發蒼白,心神一時好似被扯裂,忽冷忽熱輾轉交錯,直撞得胸口發疼,啟口時卻淡漠到不帶半分情緒:
“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趙器聞言只覺一陣寒意,如覆冰霜,再看成去非:他那一雙眼睛,猶如竹掛殘雪,如何也消融不得。
斗室又獨剩成去非一人,他慢慢抿緊了薄唇,起身吹滅燈盞,除去衣裳,臥於床榻,復歸沉默,他永遠給不了的仁慈,此刻諱莫如深——
那些因他而起的哭聲,那些因他而起的傷心,他不可有一絲動容。
至於他所虧欠者,所辜負者,如定要凋零,他唯一可寄託可償還,不過他年春生,願為其冢前鋤草而已。
第242章
鳳凰六年立秋; 驃騎將軍於東堂發喪,帝與百官親臨。
倘如有人肯留心鼻間味道,便知草木凋零的氣息,這一日; 是驟然而至的。然而; 秋之初初的日光,同往昔過去的年份並無甚區別,它依然安安靜靜照著千里江山,帝都宮闕。只是草木的芬芳不在,已現衰敗之相,可人既非草木,便無暇顧及這衰敗,只因那年輕的重臣與草木無從相比; 春來再生; 春心可待,與他皆再無半點關係。
宮門外,百官喪服以臨東堂驃騎將軍喪儀; 眾人肅穆; 在司馬門徐徐敞開之際,一陣秋風穿堂而來; 終讓人有種幡然之意,酷烈之夏已在不平靜的大疫中煞尾; 因此送命者不計其數; 這其中也大可算上驃騎將軍一個; 消逝於芸芸眾生,同化枯骨,再分不得貴賤。然將軍之生平功勳,將軍之生平軼事,一時間卻難能隨秋風而去,盡在時人口齒流轉間。
待百官著喪服順著官道入宮、入殿,身後道道宮門漸次悄然軋軋而合,東堂最終猶如層疊花瓣中的一點蕊心,被徹底包裹在巍巍宮闕的最深處。
東堂內,幷州都督劉野彘同徵西將軍成去遠之間,尚隔幾人,兩人微微碰了碰目光,再無任何交流。前方主事者為大司徒大鴻臚太常三人,依照故事,帝於東堂舉哀三日,再發引驃騎將軍梓宮。是以早前,大司徒已奏其行跡成文,上呈天子。本朝慣例,凡薨亡者,請諡由其子孫或僚屬先向大鴻臚卿提出,再由其所屬州郡大中正供寫其“行狀”,中正將“行狀”移交大司徒府,而後交至太常寺,由太常卿、太常博士依據行狀評定諡號。然驃騎將軍喪葬一事,自一開始,便多有打破舊制之處,遂此間臺閣司徒府參與議諡,百官並無詫異之處。
英奴先命近侍拿出幾日前所上呈的那篇《祁故驃騎將軍持節都督幷州諸軍事徐州諸軍事兼徐州刺史定國公成去非行狀》,由大司徒宣讀佈告:
“祖昉,皇任丹陽郡太守、揚州刺史;父若敖,皇任並、雍、涼都督西北諸軍事、尚書令、錄尚書事、太傅。建康烏衣巷成公二十七年行狀……”
烏衣巷成去非不到三十載的功業皆錄其間,洋洋灑灑,事無鉅細,一一列舉,大司徒沉鬱頓挫間將此行狀讀畢,諸臣面有悲色,默而不語,天子方道:
“朕之所以讓大司徒將行狀宣讀佈告諸卿,是因有司所呈諡號,搖擺於‘文貞’忠武‘尚未有定論,今日於東堂為驃騎將軍舉哀,自然不想因此又引得諸位打嘴皮子仗,還是希望此事能早日定下,以慰將軍。”
“此行狀,已把驃騎將軍為官十數載功績說的非常清楚,將軍雖英年早逝,卻一直兢兢業業,文治武功,實稱朝望,既如此,當以’忠武‘更為全之。”中丞沈復自驃騎將軍身亡以來,氣色便差了許多,此刻無須顧慮,也無須等待,已是第一個出列評議之人。
有人道:“中丞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說驃騎將軍,如此評價,倒像是在說諸葛孔明,將軍雖有功績,但恐怕離’忠武‘還差些意思,今上,臣封駁‘忠武’。”
沈復聞言看了看這人,心中一悶,正是自己蘭臺中一御史,這人滿臉正色,一席話說得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二人,長官的臺便這般輕而易舉給拆了,餘人各懷心思,一時無人出聲,沈復嘴角直抽搐,天子方說今日不是來打嘴皮子仗,看來自己竟無意挑開了頭,不免氣滯,正欲再啟口,這御史卻不依不饒道:
“今上,臣以為這不公平,且這兩個諡號皆不適宜。”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