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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同我再無干系,只盼從此,莫要讓我再見到你。
果真是恩斷義絕,過了相依相偎的昨夜,連見到都覺得厭煩。最後,我喃喃說了句:項莫南,我哪有那麼本事。你不過是下不了手,讓我為您的孃親陪葬罷了。
他頓了頓,輕道:你不配。
他最末的話音,在這夏末的空氣裡,清晰冷冽。
我駕著馬不是要與我那遠哥哥雙宿雙飛,我是去找他索命。
我再怎麼錯,也只是當初對他未曾敞開過心扉,他有沒有知覺還未可知。往事再不堪,他在我的腦中,永是那個山路上,帶著最澄澈的笑容,與我揮別的少年人。始料未及,有朝一日,他竟成我要伏的魔,要降的妖,寧可同歸於盡方不含恨的仇家。
與他同歸於盡,於我雖說死得有些不值當,但我此行,若能既成全了師父,又還了我清白,好讓他此生追憶我時,記得不是那些慘淡往事,而是我僅存的英勇、殘留的愛意,便再無什麼不值得。
老天厚待我,項莫遠心思好得很,正獨自在那書房中秉燭夜讀,我隨手點翻了兩名侍從一名公公,悄無聲息,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瞧著我那狼狽樣,眼睛裡有喜,更有驚。
他不是很老道?如何對我似毫無防備,我立刻動手便能血濺當場,而後自盡,毫無困難地完成一路上所有計劃。
然而我沒有,見他沒有說話,我把那紙無字書烤了火,遞給他,而後拔了劍,架著他的脖子。我太想充大俠,我想要他死個明白。
一名宮女端茶進來,見著這一幕,正欲叫喊,被我一手抓起桌上一紅木鎮紙,扔將過去打了穴,立時昏厥。六月飛了雪,今晚老天看不過,幫了忙,不然準心不能好成這樣。
然而項莫遠讀完,告訴我,這不是他寫的。
我凜然瞧著他,鬆了鬆劍,仍比著他的喉嚨。他沒有趁機奪劍,也沒有叫人,我無端生出些勇氣,我告訴他,那一夜我倉惶間殺死了李三,而李三,正是那刺殺先皇后的兇手。
他脈脈望著我,只說:於果,此信絕非我寫,你若信我,便不會隻身犯險,來此相問。我無意多辯,二弟不信你,正如同你不信我。你有任何難處,只管尋我來,總有我為你查探冤屈,主持公道,你若只想要我性命,便要細想想,切莫要尋錯了仇家。母后雖不曾生我,卻也教養我多年,我也是打小就尊她一聲母親。
他沒有自稱朕,不知究竟是演技了得,還是真的問心無愧,而後他隻字不提那天的尷尬事,只一如既往對我訴那個情字,他告訴我,我不信他,只因我從未愛過他,用最淡然的、洞悉一切的失望語氣。
這一刻,我竟有些難過,這個男人,我差一點就要嫁,他笑起來雲淡風輕的樣子,也曾是我那些歲月裡的安慰和期盼。望著他的清澈眼眸,我竟有一些,願意信他。更覺對他的那許多懷疑,是如此不堪。
我再不看他,也再下不去手,倉促間收了劍欲撤,他在追趕我:於果你要上哪兒。
我沒有回答,在夜色中匆匆逃離。有人在喊,刺客上了那兒,我聽得他遠遠地在喝斥,要侍從不得追趕。
項莫遠或許真的不是那置我於死地的人,這事卻同呂佳音,絕脫不了干係。這就是我為什麼絕望,我見了項莫遠,尚且不忍懷疑,師父卻寧可痛恨我,也不願加以分析,去思量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呂佳音再如何刁頑蠻橫,她才是那個他深藏心底,任何人,任何歲月之煙塵,都無法企及的女子罷。
我沒有回侯府,徑直連夜出了城,並不知要去向何方。我殺了要犯,又意欲行刺新皇,這次事件之嚴重,絕不能再連累老爹和於軾,也許我方才該去尋那呂佳音,但是我害怕,我哪怕查了一切真相出來,師父仍堅信,這絕不是呂佳音所為。我一向貪生怕死,今夜卻不再懼怕那些無謂的事情,只懼怕他的漠然。
師父教了我最後一課,這興許不是他的本意,然而這一課,的確讓我一夜長大。
為他我什麼都做不了。離宮時再跨上馬的那瞬,我終明瞭,人世間還有這樣一種煎熬,叫做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天亮時分,我已經趕到萬年鎮,疲累不堪,找了間客棧欲歇息。店夥拉了馬要為我去飲馬喂草,我才猛然發現,我騎來的這匹白馬,竟恰是師父的那匹。我騎了一夜,只曉得拼了命都要離那天都越遠越好,絲毫未曾留意這匹馬的樣子,怪道一路跑來如此順暢,只覺得出耳畔疾疾風聲。然而我腦中卻仍是恍惚蒼茫一片,若不是此刻見著銀馬鞍子上刺目驚心的“貯盼佳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