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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給了多少的賞賜,都掩蓋不住最後那幾個字的罷免之意。年輕的皇帝如不知輕重的野獸,當此人心大違的時刻,竟還能一意孤行下去。薄氏費盡心思聯合眾臣上表,他竟能全當耳旁風,毫不在乎,一道輕飄飄的中旨,便裁撤了最為顯赫的大司馬大將軍!
薄安只覺得那戶邑、安車、駟馬、黃金全都是一種羞辱,年少的皇帝連他的面都不肯見,僅僅是坐在宣室殿裡揮了揮筆,便將他從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踢了下去。他想了很久,終還是沒有去長信殿,也沒有去椒房殿,而是安然地領旨,如皇帝所願,回府養老。
長信殿那邊毫無聲息,但從郡國到中央的上書紛湧而至。一面為廣元侯喊冤,一面求陛下收回改制決策。豪強在思陵作亂,諸侯宗室不肯交出私藏的奴婢,大司農薄密索性將手一攤,表示老臣已沒有分毫的錢可以供給自己公署的開支,無法繼續為陛下辦事,不如將臣也罷了去吧。
顧淵罕見地沒有發怒。他回頭問少府,宮內還有多少錢?發了,都發了。優先發去隴西和右扶風賑災,剩下的給官吏加俸。上林禁苑開放,借給貧民耕種漁獵。宮中用度減半,太僕減谷餵馬,水衡省肉養獸。遣散建章、甘泉數宮的衛卒,讓他們回鄉從事本業。……
饒是薄密這樣見慣龍顏的數朝老臣,看到皇帝這冷靜得麻木不仁的樣子,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懼怕。
“錢是省出來的。”顧淵淡淡地道,“朕聽聞薄大人性好鄭聲,府上有謳者三十人,舞者三十人,琴瑟三十人,鐘鼓三十人?不知若沒了這一百二十人,薄大人能否省出些公用的銀錢來?”
薄密冷汗涔涔而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能的,能的!臣知罪,臣再也不敢了!臣……”
顧淵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環顧這煌煌大殿中袞袞諸公,改制的一派與反對改制的一派分開站立,涇渭分明。他眉頭一皺,發問道:“周夫子今日告假?”
當眾猶稱舊日的夫子,教薄密等人面面相覷。薄昳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周丞相併未告假,只是畢竟年老,恐怕行走不便,此刻……”
薄密那邊的人都竊笑起來。顧淵掠了薄昳一眼,後者面色如常。這種無法掌控對方的感覺令顧淵莫名焦慮,果然便聽有人道:“既然都老糊塗了,便當趁早讓賢。廣元侯不是也回家去了?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顧淵一拂袖:“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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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回來了,皇后已等候多時了。”
顧淵踏入宣室殿,一個瘦弱的人影,著一襲沉重的赤金長袍,頭戴金鳳步搖,正端端正正地跪在殿中的白玉石地面上。
初春的風料峭,顧淵面無表情地走到她面前。
她看到一雙玄黑絲履,而後是波濤紋的袍角,像是壓抑著的怒火。
她叩下頭去。
“妾向陛下請安,陛下長生無極。”
“你不該出椒房殿。”他淡淡道。
“妾有話對陛下說。”薄暖咬了咬唇,“說完之後,妾聽憑陛下處置。”
“你是來求情的?”他的聲音沒有分毫波瀾,從上方壓下,像暴雨之前厚積的烏雲。
她頓了頓,“不是。”
他眉毛微揚,“哦?朕將你父親遣回家了。”
“妾知道。”她說,“妾不是為此而來。”
“那是為何事?”
“妾是為……周夫子而來。”薄暖忽然抬起頭來,眸光哀慟,“妾若不來,便無人敢來了!”
顧淵心頭一跳,“周夫子如何了?”
“周夫人今日來找妾……”薄暖伸手抓住了顧淵的衣角,“周夫子——周夫子被太皇太后的人抓走……抓去了廷尉!”
顧淵只覺眼前一黑,竟是天旋地轉一般。眼前的女子明明身軀嬌弱,卻反而是她扶住了他,聲音微顫:“陛下,周夫人還在妾的椒房殿裡等訊息……”
顧淵閉了閉眼,記憶裡夫子的相貌漸漸清晰,不論自己是四歲、十歲還是十六歲,不論是身處幽暗的掖庭、僻靜的睢陽還是恢弘的未央宮,夫子永遠梳著一絲不苟的髮髻,穿戴整潔齊肅的冠袍,不論他有多少的困惑,夫子都會溫和地告訴他,所謂君子,仁義在己,天下有道,丘不與易。
“夫子下廷尉多久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聽聞是昨日傍晚帶走的……太皇太后特下的詔書……”
顧淵睜開眼,看見薄暖的表情猶帶著小心翼翼的希冀。她還沒有明白此事的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