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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樂乎——然而皇帝是真的再也沒有來過。宮中都是人精,自能看出來皇后與太皇太后不對付,而此時掌權的畢竟還是後者,椒房殿前漸漸門庭冷落。

還有更精明的,想方設法往宣室殿裡塞女人。

“出去,出去!”

大清早的,孫小言甫一踏進閣內,便聽見簾帷後邊極不耐煩的怒喝。幾個容貌姣好、雲鬢散亂的宮婢掩著衣襟逃也似地出來,見了他也不行禮,徑自跑了出去。孫小言莫名其妙,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對勁,試探著問了一句:“陛下?”

“滾!”一隻鎏金銀的銅壺被扔了出來,皇帝的聲音壓著驚怒,片刻之後,又道:“下回莫再讓這樣的女人進來,聽見沒?”

孫小言苦笑:“這也不是小的管得著的,您知道,太皇太后那邊……”

嘩啦一下,簾帷被掀起,顧淵披衣走出,墨黑的長髮垂落肩頭,臉色猶有幾分羞怒的尷尬,倒讓孫小言感到十分稀奇。“那便都換成你這樣的寺人。”顧淵冷冷地道,“朕不要女人,行不行?”

孫小言一呆,“陛下這……這不妥吧……”

顧淵想了想,自己卻先樂了,“男色這東西,朕還真沒想過……”

孫小言臉色刷白,“陛下,陛下這可不帶玩笑的……”

顧淵斜睨他一眼,嫌他荒誕不經,徑自扯開了話題,“今年三輔豐收,正旦當可好好過了。祭宗廟的事情,你去找聶少君,好好張羅一下。之後例有上辰、上巳,”顧淵回過身來,點著孫小言的腦門道,“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主君操勞國事,你還不將這家事打理清楚,是誠心給朕找麻煩呢?!”

顧淵所用的龍涎香劑量越來越重,效用卻越來越差。中夜時分,他披閱奏疏,殿中燻爐四面,暖意烘人,教他愈加不適。匈奴內亂,三單于並立,新上任的太尉急於立功,又奏請趁此機會出兵肅邊。儒生們一聽這奏議便跳了腳,上書雪片兒似地飛來,生怕顧淵意氣用事再啟刀兵,弄得如孝欽皇帝般兩面不討好,落個窮兵黷武的惡名。薄昳領了大鴻臚的職,乃請求綏和為上,准許匈奴南單于入朝,給他個名分去安定自己家事。

夜色愈深,顧淵腦中茫亂,漫漫然地想:孝欽皇帝?孝欽皇帝再如何折騰,到底是有滿庫的銀錢滿倉的米糧;可是他呢,他還有什麼?這天下到他手裡已是一窮二白,他還有什麼氣力去折騰?

面對一副皮肉都已朽壞淨盡的骨殖,他便是有再多的野心,也無從下手。

將筆一扔,他站起身,拿起一件裘袍便往外走。將將跨出門檻,門外的孫小言回過頭來,“陛下要出去?”

他頓了頓,心中有一個念頭呼之欲出,卻終竟被他壓抑了下去。心頭的躁鬱竟難排解,又往回走,“哪都不去。”

孫小言奓著膽子問了一句:“陛下若想去椒房殿,小的這便備車。”

顧淵回過頭來,孫小言面目模糊,他只看見門外月華灑滿天地,突然伸足一踢桌案,他冷冷地道:“給朕找梯子來。”

孫小言一愣,“梯子?”

“對,梯子。”皇帝重複,目光冷靜得可怕,“朕要去看月亮。”

******

“皇后,外面太涼,您還不就寢麼?”寒兒關切地問。

坐在臺階上的女子回過頭來,數月過去,清麗的臉龐又瘦了幾分,身上披著的華袍寬敞得如一個空殼,她陷在那錦繡叢裡,容色淡如止水。她又望了一眼宣室的燈火,緩緩站了起來,隨寒兒往回走。

“他要做什麼,我竟猜不出了。”她輕輕道。

寒兒沒聽清楚,“皇后要猜什麼?”

她看了寒兒一眼,啞然失笑,“也是,我怎麼能去猜帝王家的心思?”

寒兒思索了半天,“奴婢只知道陛下在忙著什麼堂的事情,似乎還有外國的使節要來,要趕在正月裡……”

“是明堂。”薄暖微微嘆息,“他不如此做,鎮不住那些跋扈宗戚。”

寒兒搖了搖頭,“奴婢是不懂,但底下人都在說,陛下是從藩國來的,做事情總讓人覺得名位不正。”

“你胡說些什麼!”薄暖驚怒變色,高高舉起了手掌就要劈下去,寒兒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自己掌嘴:“是奴婢胡言亂語,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那一巴掌終是沒有落下。薄暖呆了半晌,喃喃:“底下人真是這樣說的?”

寒兒哭道:“天可憐見,陛下從藩國過來,自是一切都不容易,那些亂嚼舌根的,哪裡知道陛下的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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