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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解別人的家庭矛盾,卻不能調解自己的家庭矛盾。懂道理不等於講道理,講道理不等於時時處處講道理。道理都是綁在刺刀上的——專對別人,不對自己。
做了這些年調解工作,也在自己的婚姻裡趟了這些年混水,楊紅有一個體會,就是如果婚姻只有夫妻兩個人參與,還可以少吵幾架,吵了架也比較容易和好,像俗話說的,兩口子打架不記仇,晚上共個花枕頭。但一旦有雙方的家人參雜其中,事情就很麻煩了,夫妻兩人常常有個站什麼立場的問題。媳婦跟公婆不合,丈夫在中間難做人;女婿跟丈人丈母鬧矛盾,妻子在中間難做人。根據楊紅的觀察,如果夫妻兩個是同一條戰線的,小家庭還能飄飄搖搖地挺過去,如果妻子或丈夫是跟自己的父母一條戰線的,那小家庭就十分危險了。
楊紅知道系裡有個女老師,平時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但一跟婆婆吵架的時候,就敢罵婆婆“老不死的”。好在她丈夫是向著她的,總說自己媽媽不對。老人忍得住,就跟兒子媳婦在一起待幾天,忍不住了,就逃到女兒那去,女老師跟她丈夫仍然是一個堅固的家庭。
但楊紅和周寧就不同了,兩個人都是向著自己父母的,周寧覺得婆媳矛盾都是楊紅不對,楊紅覺得翁婿矛盾都是周寧不對,所以每鬧一次矛盾,隔閡就加深一次,夫妻之間的距離就拉大一次。
楊紅跟周寧的父母語言不通,也不愛上他家去,去了想叫聲“媽”,總也叫不出口,就那麼支支吾吾地混過去。公公婆婆都覺得這個兒媳婦搭架子,沒有另外三個兒媳孝順懂禮。不過婆媳矛盾不那麼明顯,除了生小孩時公婆到H市住了幾天外,楊紅一年也就見公婆幾次,還沒發生過重大糾紛。
周寧跟岳父母呢,就比這糟一百倍。周寧的矛盾主要是跟岳母之間的,因為岳父修養好,道行深,對什麼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得江湖深,給它個不吭聲,而且從來不插手家務活。不幹活的人一般只有一個毛病,就是不幹活。那些幹活的,毛病就多了,菜可能炒鹹了,湯可能熬濃了,跟其他人之間的矛盾也就多了。
周寧跟岳母的矛盾很深,但起因卻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吐痰。
周寧經常咳咳吐吐的,走到大街上,不管你是哪條街,哪條路,照吐不誤。楊紅一跟他上街就膽戰心驚,怕被人抓住了罰款,又丟錢,又丟面子,但你怎麼勸,他都不會聽,“你沒聽說不吐不快?你不讓我吐,讓我吞下去?”
周寧就真的可以咳一口痰在嘴裡,不吐也不吞,就那樣含在嘴裡跟楊紅說話,說得楊紅汗毛倒立,細胞跳舞,雞皮疙瘩亂冒,直犯惡心。
楊紅說你可以找個垃圾桶吐,或者吐在紙裡。周寧就搶白她:“哪裡有垃圾桶?吐在紙上包回去?你別噁心我了。”
周寧因為吐痰,被罰過好幾次款,但那並沒有嚇倒他,只不過讓他在有人執勤的地方少吐幾口,在沒人執勤的地方多吐幾口罷了。
你總不能為這樣的事跟他離婚吧?填寫離婚理由的時候,你寫什麼,寫因為他隨地吐痰?你又不是居委會抓街道衛生的老奶奶。楊紅想,如果我院裡哪對夫妻為吐痰的事鬧離婚,我肯定有一百條理由把他們兩個勸得不離了。
就為個吐痰的問題,周寧跟岳母就結下了不解之仇。周寧在家裡倒是不隨地吐痰,他比較愛護家裡的小環境,不太在意外面的大環境。大環境你怎麼愛護?你不吐,別人也會吐的。少你一口痰,大環境也不會就好了起來,何必把自己憋得難受?
但家裡地上鋪了地毯或者瓷磚,吐在上面連周寧都覺得實在是難看。在外面吐一口,沒人看見,就沒人知道是誰吐的,沒人知道是誰吐的,就等於你沒吐。但家裡其他人不會隨地吐痰的,如果地上有痰,肯定是周寧吐的。這不一下就查出來了嗎?所以周寧一般是吐在廁所裡或者廚房的水池裡。楊紅為他吐痰在廚房的水池裡,不知跟他作過多少鬥爭,但都是吵起架來,他不吐,架吵完了,他又開始吐了。
後來楊紅的媽媽來看楊紅,在她那裡住了一段時間,見周寧隨口就把痰吐在廚房的水池裡,想到洗碗洗菜都是在同一個水池裡進行的,有些擔心,忍不住就批評了幾句,哪知這下卻傷了周寧的自尊心,覺得岳母在嫌棄他,馬上就把臉拉長了,再不跟岳母講話。這事在楊紅看來,完全是周寧不對,自己就算昧著良心,也沒法跟他站在一邊,所以忍不住要把周寧批評一通,但楊紅的介入只使得周寧與岳母的矛盾更深。
周寧雖然已經在H市紮了根,但心裡一直覺得別人是把自己當週家衝的人的,所以只要有人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