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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發走了,方與曇山笑道:“看來皇上的小舅子的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他邊說邊將信筒拆開看過,將那短短一截紙箋遞予僧人,復又笑言道:“大師,你可知我最怕皇上幹什麼?”
曇山接過紙箋,掃一眼便將內容看全——紙上只得四字:“速歸。文青”“我最怕他不拿自己當皇上,”挽江侯斂去笑意,伸手點了點紙上落款,“每次他對我不自稱孤寡,往往沒什麼好事。”
“我與今上一處長大,兒時沒少拉著他玩鬧,”曇山垂眸不語,便聽挽江侯續道,“據說小時候,我聽了些嬤嬤講的傳奇異志,便非要拉著他扮神仙,讓小太監演妖怪,天天折騰得宮中雞犬不寧。這些事我本記不得了,他卻記得清楚,且還要提醒我別忘記。”
“今上勤政克己,偶有閒時,也會寫兩筆歪詩,畫兩張鬼畫符略作消遣,”敢把天子墨寶稱為“歪詩、鬼畫符”,可見邊湧瀾的膽子大到什麼地步,“想來他自己也知道,他那詩畫是真不怎麼地,便也不給旁人鑑賞品評,省得聽那些虛頭巴腦的溢美之詞,偶爾有自己覺得還過得去的,便落一枚‘文青先生’的私印,留起來存個念想。”
“我曾問他,‘文青先生’是個什麼典故,他卻反問我,‘你不記得了麼?小時候你可還為寡人起過一個仙號,叫做文青真君。’”“及到後來,有什麼他想讓我做,我卻不願去做的事,他便總要說,‘湧瀾,滿朝臣子,朕只信你一人。但這不是朕的皇命,是文青哥哥要你幫一個忙。’”邊湧瀾不多解釋那些“皇上要他去做,他卻不願去做”的事是什麼,只搖頭笑道:“帝王心術便是如此,可他也不容易,我不怪他。”
“湧瀾,”曇山方才垂眸不語,不單是在聽邊湧瀾唸叨一些陳年舊事,也是在以心識推演夏春秋的去向,“……夏春秋現下人在京中。”
“我猜也是如此,”挽江侯面上不見詫色,只冷笑了一聲,“但那老頭兒不瞭解文青——文青這個人,把他的江山看得比什麼都重,‘定國、安邦、平天下’,他是一心想做一位流芳百代的盛世明君,哪怕仙境為真,他也不見得樂意去,那仙境裡可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
“曇山,本侯可以項上人頭作保……”
“不必,”僧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學了他的口氣道,“你說點吉利的。”
“吉利的就是我們一起回京住下來,”邊湧瀾牽過僧人的手,握緊笑道,“不管人生還剩幾十年,我們天天都要見面,攜手白……哦,你沒頭髮,共白頭恐怕是不成了。”
食髓知味,便春宵苦短。
挽江侯把他那個什麼都敢說的脾氣從床下帶上了榻間,曇山縱容他輕聲軟語,綺言求歡,識海中看到欲山千仞,高不知幾百丈,仞上閃著點點寒芒。
生而為人,因欲生執,因執生苦。
佛子願受這一苦,也是他的修行。
欲山千仞,僧人舉步登上,不見步步生蓮,唯有一條血路。
一條血路,卻走得十分痛快,無比安然。
作者有話說:下一更應該是週二吧,如果週二沒更就是週三……
快馬加鞭,兩日後二人入了京城,片刻都不耽擱,直奔皇城而去。
一別月餘,京中亦換作暮春顏色。
保和殿前遍地金陽,挽江侯一步步走上石階,跨進殿門,眼見天子背身而立,卻不下跪,不稱臣,只似與尋常人打招呼那般隨意道:“我回來了,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