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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開始了,她看著被擱置得很高的電視,慢慢地嚼那已經有些回潮的杏仁。播到了母親和外婆居住的那個城市,她停止了咀嚼,那個端莊的主持人說,那裡已經有了一例疑似病例。她坐著,覺出自己的心浮氣躁,她站起來,很匆忙的姿態,買了單,急急地走出去。她跑去了電話廳,沒有猶豫地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通了,她摟緊自己的手臂,想要制止自己神經質的顫抖——其實她是那樣地想她們,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對,只每月寄去自己大半的薪水,卻從來不留下自己的地址,用這樣的方法來醫治自己濃濃的思念和愧疚。她其實是那樣的想她們。通了,卻沒有人接。她開始恐懼地流淚,顫抖著,把腳尖神經質地踮一踮,踮一踮的。快點接啊!她仰了頭,無聲地啜泣。思念是堤壩中勉強困住的洪水,一個小小的缺口,就洶湧而出。“喂!”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她震驚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哪位?”她聽出來,是母親的聲音。“你是誰?……笛子!是笛子嗎?”她被“笛子”那一聲呼喚,震得頭暈了,笛子,她是笛子……然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急切地響起:“是笛子嗎?是不是?!笛子,回來!”“外婆!”笛子想叫的,但只是動了動嘴唇。“回來,笛子,你真是要氣死你媽才行呢!”“外婆!”聲音從喉嚨裡蓬勃而出,然後是失聲痛哭,電話那邊也哭,這邊也哭,不停地呼喚,不停地回應,回去,一定回去,誰都盼望著你回去。掛了電話,是情緒放縱後的空虛和放鬆,直放鬆到人彷彿沒有了軀殼,要飛了起來。然後就這樣虛渺地走在街頭,夢遊一般。站在地鐵站的入口處,一陣寒風吹過來,十分蕭瑟,平常擁擠的地鐵站,現在空落落的,空得令人感到絕望的恐怖。笛子的恐懼在心裡軟軟地陷了下去——彷彿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這個喧囂的城市,會在這種病毒中毀掉,而她必須要在毀掉之前回去,她要偎在她們身邊,給她們安慰,也安慰自己。空蕩的站臺上,突然響起一聲類似啤酒罐墜地的聲音,清脆得很,破落得很。她看見了下面站著一個等車的人,在柱子後面,他拿著那空的可樂瓶子,往垃圾桶裡扔,扔到旁邊去了。他彎了身子,撿起可樂罐子,放到垃圾桶裡。她感到心裡一種近乎溫暖的感動,她走了下去,走到離那個人不遠的地方——在一個蕭瑟空蕩瀰漫著恐懼的大空間裡,碰到一個同類,是令人溫暖的。他也看到了她,他微微地對她點點頭,臉上露出一點微微的笑意。她也對他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鬆弛了一下。然後,他們就看著茫然的前方,等待。車來了,空空如也,只載滿了滿車不能言狀的恐懼。她上了車,他也上了車。她坐在那裡,看著對面窗玻璃上,自己在慘白燈光下的投影,她轉身,對著身後的玻璃,把自己的嘴唇塗上一點玫瑰的紅色。回頭時,她發現他在看她,然後帶著一點微笑的神情,把目光移開。他的臉色在燈光下,同樣地十分蒼白,他穿著西裝,夾著的皮包,像個做銷售的。但在這樣的氣氛和環境裡,她覺得他是個神秘的人,那淡淡的疲憊笑意,也是不同於地球人的,她打了個冷戰。他下車了,車再開動起來,偌大的車廂裡,就剩了她一個人。而那列車彷彿已經不是普通的列車,是一輛通往神秘地點的,時空隧道。她左右地看,車廂空曠安靜,吊環在半空中幽幽地搖晃,扶杆在蒼白的光線中發出冷幽幽的寒光,門上方的方位指示燈亮著,十分張狂的紅——只為她一個人紅著。車廂牆壁上貼著的有明星形象的海報說明著曾經繁華的一切,但現在,就更顯了淒涼,黑的窗玻璃裡反射著車裡蒼白的一切,一切太過安靜,靜得彷彿四周真的佈滿了恐懼和看不見的神秘力量。到站時,她倉皇地跑了出去,聽著自己喘息的聲音、慌張的腳步聲、地鐵站裡空曠的迴音,還有廣播裡女播音員幽幽的報站臺的聲音……她跑了出來,把空曠的一切統統地扔在了身後。——一個不正常的幾乎快瘋狂了的安靜的世界。沒有目的地朝前走,消化著母親剛才的話,張國榮的老歌還固執地在腦子裡回放,腦袋裡太多東西亂麻樣的糾纏在一起,反而又空洞了。公交車站的人也很少,站牌下就站著三個人。笛子站在那裡,看著前方,那些車在灰白的街道上逃命樣地穿梭。看到她走過來時,他覺得心被猛地撞擊了一下,血液在身體裡四濺開來。她變了,有著秧秧一樣的鬈髮,和秧秧一樣多而密集的耳釘,只是眼睛裡那種安靜而慵懶的憂傷,還頑固地停留在那裡——她還是她,卻彷彿又不是。風拂亂了她的長髮,撩在她的臉上,她也不用手去撩一撩,就讓那些髮絲在她臉上眼前恣意地飛舞。她向這邊望了望,很無意地,卻讓他的心幾乎奔出了身體之外。她收回目光,定了定,再把目光投了過來,那種訝異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