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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自顧自跟李政說話：&ldo;你家裡還有什麼人？&rdo;周焱看了眼李政。李政回答：&ldo;爸媽早幾年就走了，家裡還有個侄子，基本就等於我一個人。&rdo;&ldo;哦，你開船開了多久了？&rdo;&ldo;快兩年了，十幾歲的時候也在船上呆過。&rdo;&ldo;那你前些年什麼工作？&rdo;&ldo;幹過廚師，後來做生意。&rdo;周母又問：&ldo;聽她舅公說，你的船是自己買的？&rdo;&ldo;是。&rdo;&ldo;掙得怎麼樣？&rdo;&ldo;……還行。&rdo;&ldo;以後什麼打算？一直跑船嗎？&rdo;李政朝周焱看了眼，說：&ldo;不一定。&rdo;周焱專心拔頭髮，手上已經攥了十來根，她怕會將母親頭髮拔光了，可是又不想停。她記得幾年前來這裡，住的也是這個房間，一家三口省錢就開一間，她睡靠窗的c黃。現在外面大雨傾盆，潮濘溼熱，屋子裡卻乾燥涼慡，一問一答，寧靜安好。周母問她：&ldo;拔了多少了？&rdo;周焱說：&ldo;十幾根。&rdo;&ldo;你說你找的那個工作，是做什麼的？&rdo;&ldo;服裝廠，計件的。&rdo;周母指揮李政：&ldo;哎小李，幫我擰個毛巾過來。&rdo;&ldo;誒好。&rdo;周母說：&ldo;你第一份工作，要好好做，別怕吃苦，工廠裡做事也別覺得丟臉。&rdo;&ldo;……我沒。&rdo;&ldo;這兩年你算是聽話，也有長進。&rdo;周母接過李政遞來的毛巾，拿起周焱的書包，替她擦了起來，邊擦邊說，&ldo;有空也洗洗書包，看看這髒的……你既然自己掙錢了，想讀書就去讀，用自己掙的錢讀，別去弄什麼助學金。&rdo;&ldo;……好。&rdo;&ldo;別停啊，接著拔，拔了幾根了？&rdo;&ldo;……二十幾。&rdo;周母擦著書包的邊角，問她：&ldo;能堅強嗎？&rdo;周焱又拔下一根白頭髮，沒有說話。周母說：&ldo;要堅強，要學會獨立。&rdo;李政緊緊地盯著周焱。周母又說：&ldo;吃得開一點，內向的人出了社會吃虧。白頭髮拔光了？&rdo;&ldo;……還沒。&rdo;周母拉開書包拉鍊，看見裡面的糖果，說：&ldo;糖啊，我吃一顆？&rdo;包裝還沒拆，她撕開來，拿了一顆黃色的糖。甜滋滋的菠蘿味，甜香充斥著房間。周母說：&ldo;拔得差不多了，我看看。&rdo;她走進洗手間照了照鏡子，周焱跟著她。&ldo;行了，今天在這裡睡一晚。&rdo;周焱拉住她的衣服，搖著頭。周母看向李政：&ldo;你陪她吧，好好休息，明天再走。&rdo;她用力抽開周焱的手，周焱卻緊抓著不放。黑夜裡，警笛聲突兀地夾雜進雨聲中，從最初的模糊不清，越來越近，到現在的尖銳刺耳。周焱眼淚簌簌往下落，叫：&ldo;媽，你剛才怎麼答應我的……&rdo;&ldo;這麼多年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rdo;周母扇了周焱一下，終於將自己的衣服抽出，說，&ldo;別跟出來，別看，今晚好好睡一覺，記得去上學。&rdo;頓了下，又說：&ldo;李政。&rdo;李政看向周母。周母只叫了聲他的名字，看著他，一個字都沒多說，轉身走了。剛才上廁所報警到現在，才短短几十分鐘，似乎才說了沒幾句話。周母穿過走廊，走下樓梯，想著這漫長的兩年時光。她不是沒有恨過，想死也很簡單，但爛攤子不能留下，賣了房子，外出謀生，清還那不清不楚的&ldo;債務&rdo;。她倒希望周焱能恨她這個當媽的，將來她活得能輕鬆點。兩年，最後到底熬了下來，用自己的方法，孤注一擲了一回。警燈在夜色下格外刺眼，她坐進了警車。王麟生等人進去，把後座門關上，望向前方的農家樂。珍珍農家樂，名字簡單樸素到毫無特色。同行的人叫了聲：&ldo;小王，還不上車？&rdo;&ldo;來了！&rdo;門關上，擋住了所有的視線。周焱手抓著門把，想著&ldo;別跟出來，別看，今晚好好睡一覺，記得去上學&rdo;，眼淚始終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