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歆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駕車經直城門大街往北拐到廚城門大街,馬蹄嘚嘚踏地,節奏感分明。張彭祖顯然也是個不安分的孩子,車行百丈後,他直著嗓子尖叫:“快看,那是我家!”車內的兩個大人都沒吱聲,劉病已從撩開的捲簾縫隙往外窺覷,卻見左側屋舍鱗次櫛比,屋脊一幢高過一幢。他雖見慣了宮廷殿宇,卻還是被眼前這種富麗堂皇的甲第群給震住了。馬車快速駛過,這一條街沿途所見,皆是高樓深院,門第森嚴,甚至有好些宅第門前竟還豎立門闕,闕下家奴侍立,氣派一點也不輸於皇宮內苑。車行之處匆忙一瞥,也實在沒法辨清張彭祖所指之處究竟何在,但廚城門大街沿途的印象卻已深深刻入劉病已的腦海之中。輜車再往北走,私宅門第逐漸被官邸所替代,越往北行,眼前的景物便越發顯得眼熟,到最後他忍不住咦了聲,指著左側一處高聳的府邸說道:“那裡我以前住過!”話音剛落,便聽張彭祖嗤地一笑,“說大話!”他用食指颳著自己的臉頰,羞羞地說:“你怎麼可能住過那裡,那是郡國官邸,是藩王們進京朝賀時住的地方,只有諸侯王才能住,難道你是諸侯王嗎?”劉病已受不了這種充斥著不信任的奚落,臉孔頓時漲得通紅,“我……我認得那裡,我住過,一定住過……說謊的人是小狗!廷尉監叔叔就住在那裡,我和廷尉監叔叔一塊兒住的,就是那裡……”廷尉監叔叔……某個瞬間,記憶中似乎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然後他停住了嘴。剛才還信誓旦旦賭咒發願的激情倏地消散得乾乾淨淨,遠處高聳的殿閣樓宇,輜車很快便將它們甩在了車後,逐漸退出視線範圍。他忽然開始有些不確定起來,腦海中的那些片段虛幻朦朧又支離破碎,似乎是曾經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實,又似乎只是他偶爾沉睡時閃現的一個夢境。他無法辨別清楚,只能怔怔地回首望著長長的街道,茫然無語。張賀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憐惜之情溢滿他佈滿滄桑的眼眸,左手伸出去才要將這個可憐的孤兒摟進懷裡好生安慰,天真的張彭祖卻已然拍著小手揶揄高叫:“哈哈,沒話說了吧,就知道你是瞎說吹噓!”劉病已白了他一眼,撅著嘴轉過身子,面向車壁不發一語。張彭祖討了個沒趣,過了片刻,忘性極大的他又按捺不住傾過身來招惹病已:“前面便是大市,你喜歡飲梅漿麼?到市裡我買給你喝。”劉病已本不想答理,不過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忍不住扭頭問道:“梅漿是什麼?”張彭祖撇了撇嘴,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本想脫口嘲笑一句,話到嘴邊馬上識趣地嚥了回去。張賀出聲打斷二人,說:“今天得去北煥裡拜望先生。彭祖,你也不小了,當以求學讀書為重,哪能整天想著玩樂之事?”張彭祖不敢與大伯頂嘴,縮著肩膀小聲應諾。劉病已見此,也只得噤聲。輜車繞過繁忙喧譁的大市牆垣,折向東行。兩個孩子只得眼巴巴地望著高聳的市樓,一臉的歆羨。澓中翁住在北煥裡,是處嘈雜喧鬧的平民閭,閭牆不高,裡內民宅擁擠,一間緊挨著一間。輜車無法駛進北煥裡的大門,於是只得將車停在里門監外。留下車伕照應馬匹輜車,兩個大人領著兩個孩子進入閭里。裡內居民無數,對於習慣一日饔餮兩餐的尋常百姓,此時正是饔食的時辰,許多人家大門敞開,家人團坐堂上正在用膳。裡內房屋疊落,炊煙裊裊,香氣四溢,釜甑碗盆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婦人們吆喝年幼調皮的孩童吃飯的叫聲。裡內的路並不好走,高低不平,因為昨夜下了雨,不少低窪積了水,路面泥濘潮溼。張彭祖才走了十來步便溼了帛履,他嬌生慣養慣了,哪裡受過這等罪,當下便嚷嚷:“伯父!抱!”張賀看了眼侄子,沒做理會,反蹲下身將邊上的劉病已抱在臂彎裡,一路蹚水踩坑地走了過去。此舉令張彭祖著實吃了一驚,看著伯父的背影好半晌,他才算明白過來一件事,原來在伯父的心裡,自己這個親侄兒遠不如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土小子。他心裡憋著委屈,氣鼓鼓地吸氣呼氣,滿是憤慨,正要跺腳,身邊忽然有個尖亮的聲音細聲詢問:“我抱你過去吧?”他抬頭一看,正是伯父的屬下掖庭丞許廣漢。許廣漢將他抱在懷裡,走了兩步,趴在肩上的孩子鬱郁地帶著顫音問:“伯父以前最疼我的,為什麼現在待他比待我還好?”“沒有的事!是你多心了!”許廣漢笑著解釋,“病已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無父無母,族中又無親人照料,你伯父心腸仁慈,憐他孤苦,多費心照料也是應該的。彭祖啊,你以後要跟病已做朋友哪,病已他……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07、初見張賀對劉病已的好,許廣漢明白,就連年方七歲的小彭祖,也在短暫的接觸中有了深刻的感悟。但唯獨劉病已自己,在無所顧忌地享受著張賀對他的好的同時,又咬牙切齒地痛恨著讀書入學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