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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領他們前往太液池。這一走便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沿途迴廊複道相通,九曲十環,雖已屆深秋之際,四周卻仍是樹蔭繁茂,障葉蔭蔭。張安世雖不至年老體弱,但這一路走來,不止不歇,平時坐慣了車輦的兩條腿到底還是吃不消了。再往前走出半里,委實手足發顫,氣喘聲再也抑制不住地從口鼻中沉沉撥出。霍光聞聲轉過頭來,只略略看得一眼,便停下腳步來。他額上微汗,在陽光的映照下愈發襯得那張臉溫文儒雅。“子孺,”站在廊下,刺眼的陽光令他微微眯起雙目。他的聲音低醇,如沐春風般溫暖,“千秋的女兒今年多大了?”張安世慢慢調勻氣息,“年方九歲。”“和皇后一般大啊。”張安世注視著對面的霍光,他神情自若,看不出一絲端倪。“走吧。”再要細察,霍光已轉過頭去,擦去額上的汗水,繼續往西行。張安世暗歎一聲,徐徐跟上。太液池位於整座建章宮苑的北面,湖面佔地之廣、景緻之絕尤勝未央宮的滄池。池中蓬萊、瀛洲、方壺三座神山錯落屹立,令人望畏仰止,池畔水草叢生,湖水粼粼,水浪擊打岸邊石雕,發出啪啪之聲。草中鳥雀無數,發出啾啾聲鳴。霍光與張安世到時,岸邊早已備妥小舟,兩人上了舟,船伕划槳,小舟似離弦之箭般在水面上蕩了出去。岸邊栽滿雕胡、紫擇、綠節等植物,時值秋季,碩果累累,其間更是伏以鳧雛雁子,船舟行過,驚擾得一片呱叫唳鳴。皇帝這會兒正在太液池中央的漸臺殿閣內與金賞對弈,金建不精棋弈,只擅六博,索性拉了金安上到池邊垂釣。正午陽光正足,曬得人從頭到腳發暖發懶,他合上眼正欲假寐,忽聽對面水聲大作,睜眼一看,一艘小艇破浪而至。他丟開魚竿,站了起來,隨手抓過一旁伺候的黃門,道:“去,趕緊上去通稟。”漸臺高二十餘丈,臨於太液池中央,居高環伺,寒風獵獵。霍光、張安世上得殿時,恰好看見皇帝正手拈一枚白棋托腮冥思,風吹得他的髮絲些微凌亂,身上那一襲玄色的衣裳,襯得露出廣袖的那隻手白玉般剔透,與拈於指尖的棋子色澤無二。霍光站在門口望著那個臨風而坐的俊美少年,有那麼一刻,腦海裡不知想起了什麼,竟而呆了一呆,張安世在一旁輕輕咳了一聲,他方醒轉,快步走了上去。“大司馬大將軍臣光叩見陛下!”“光祿勳臣安世叩見陛下!”兩位大臣依禮向皇帝叩首,可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良久,也不見皇帝起身回禮。霍光下頜微抬,目光如電般射向皇帝無瑕的側面。皇帝仍是坐在榻上,拈棋作冥思狀,倒是他對面的金賞已然站起,面現惶惶不安之色。霍光的眉頭輕輕一蹙,隨即便恢復原狀,皇帝不回禮,不叫起,他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張安世見他如此,更不敢造次起身,兩個上了年紀的老者均是挺直腰板長跪於地。“吋!”一聲清脆的落子,皇帝嘴角勾起,似笑還哭,這副怪異的表情看在金賞的眼裡,竟有說不出的頹然悲愴,“你這一手很是漂亮,朕輸了。”金賞低頭一瞥,棋枰上黑白棋子星羅密佈,他上一手落的黑子早被皇帝剛才下的那手白子吃死,連帶著整個半壁江山也全被吃了去,棋局勝負分明,皇帝的贏面不止是一手半子那麼少,緣何認輸?正納悶,皇帝已推枰而起,轉身將目光對上霍、張兩位,如同初見般恍然,“原來大將軍與光祿勳在此,免禮吧。”側首對上金賞,頗有責備之意,“你們怎麼也不提醒朕?”張安世滿臉窘迫,霍光卻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微笑解釋:“是臣來得唐突。”“又是什麼事?朕離京時不是囑咐過,朝中大小事務全由大將軍處理麼?”霍光道:“叛黨皆已伏誅,只是燕王那裡……”皇帝知曉他的意思,沉吟道:“燕王與叛黨勾結,貴為皇胄,罪不容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