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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步出門,早有宮人手持燈燭在前面引路,內謁者愣了半天才醒過神來,看著皇帝逐漸遠去的背影,莫名地打了個寒噤。 劉病已的身影出現在宣室殿門前時,等候多時的霍光精神一振,掃去心頭的疲倦,強撐起一絲笑容行禮。 "大將軍!"劉病已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更或者,霍光隱隱從他冰冷的眼眸裡讀出一股子刻骨的寒意,"大將軍夤夜奏請,有何急事?"再過個把時辰便是上朝之時,能讓霍光急匆匆地非趕在上朝前獨自求見皇帝的,必是大事。 霍光看了看四周,宣室殿內並沒有太多宮人侍候,只皇帝近身跟了一名長御,他猶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鼓足勇氣說:"臣這裡才收到一份奏書,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先由臣和陛下商議下更為妥當。" 劉病已接過那份竹簡,是一份由尚書抄錄的奏書副本。他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尾,然後啪地收攏,"這個淳于衍好大的面子!朕倒實在好奇,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能讓朝中官吏署名保她無罪?" 霍光笑得十分勉強,這一夜他費盡心力,到了這一刻,他實已心力交瘁,全憑一股氣撐著,他知道自己不能垮,因為開弓沒有回頭箭,而弦上的那一支箭已經被自己的妻子射出去了。 "陛下!許皇后之死實因分娩之故,陛下再悲痛也不應遷怒他人,若要追究責任,斥太醫令一人失職之罪即可。牽連無辜,恐難服眾,有失民心!" 劉病已眯起眼,怒到極處已無話可說。 "皇后產後恢復得極好,她的死,是因為有人下毒!"劉病已沒有說話,但是他身後的王意卻突然開口。 霍光面色陡變,但轉瞬他便鎮定下來,細細打量著王意,冷笑道:"這位可是侍候在許皇后身邊的長御?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豈能任由你在此胡言亂語?妄言皇后死於非命,你有何憑證?若有,當奏明陛下與我,若無,則是誹謗滋事,擾亂民心,為禍社稷!"說著,他向病已深深一揖,"陛下若執意要追究諸侍臣的失職之罪,那眼前這位長御以及皇后近身侍女、宮人以及長定宮上下一干人等無一能倖免!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沒證據! 明明知道平君慘死的真正原因,卻因為一句"有何憑證"被冠冕堂皇地擋了回來。 憑證?有!活生生的證據就關在廷尉詔獄裡! 然而霍光卻已經擋在了真相的面前! 劉病已的怒火熊熊燃燒在眸底,霍光不敢逼視,卻只能壯起膽氣頂上,"陛下!淳于衍無罪!"他沉著聲,儒雅的表情在搖曳的燭光映照下在那一刻盡顯陰鷙,"許皇后已崩,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臣請陛下以天下己任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不要再因兒女私情而任性胡鬧,淪為劉氏的不肖子孫!前車之鑑,還望陛下三思,切莫步了劉賀的後塵--臣光昧死以告!" 病已清楚即使自己現在在宣室殿內堅持要追查下去,等會兒也沒法在朝上應付文武百官的諫言,那些唾沫星子能直接將他給生生淹沒,朝上有霍光在一日,真相就永遠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查--魚死網破! 不查--此恨難平! 生平第一次,他這般惱恨自己的無用!不到三年的傀儡皇帝已經讓他看透了所謂的朝政,也深刻體會到了從前劉弗的無能為力。 只是,他好恨!真的好恨!好恨-- 真相到底是什麼,已經根本不重要了,因為在這座未央宮裡,有太多太多的醜陋與骯髒,它們無時無刻不存在著,卻可能永遠無法被世人知曉。 這裡的空氣都是汙濁的,每一下的呼吸都會令人戰慄。他仰起頭顱,淚水在眼眶裡,他卻沒有使它落下。 在這座冰冷殘酷的宮苑裡,原來自己連傷心哭泣的權力都是沒有的! 天就快亮了,薄薄的曙光已經罩住了未央宮,可他的心卻是漆黑一片。 張彭祖從承明廬匆匆趕到宣室殿,他原本是來準備伺侯皇帝早朝事宜的,卻突兀地看到殿內的一君一臣正相峙而立。 "可!" "臣,謝過陛下!" 君臣之間的對話到此結束,張彭祖眼看著劉病已像個幽魂般地從殿內飄了出來,身後急匆匆地跟著王意。他愣了愣,看了眼門內的霍光,又看了眼遠去的劉病已,皺著眉頭暗自嘆了口氣,快步追了出去。 病已高一腳低一腳地踉蹌往前走,天色越來越亮,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尋找那份光明。沿途不時遇見宮人,或行禮或避讓,他渾渾噩噩地一直朝前走,直到王意從身後著急地拉住他。 "不能去了,前面是滄池!" 滄池水嘩嘩作響,已是又一年的逢春時節,復甦的水流破冰流淌,碎冰在河面上漂著,隨著水浪浮浮沉沉,偶爾碰撞在一起,發出碎裂的聲響。 晨曦透過雲層,投下一縷金色的光芒,光芒灑在冰河中,反射出五彩繽紛的顏色。 很美,很美,美得令人炫目。 然而卻再沒人能陪自己一同觀賞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