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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那影子走去。走得近了,方發覺那少年早就凍得一張臉沒了顏色,在月光下暈暈得透出一層冰冷之氣。若非方才還聽見他張口說話,真要懷疑他是否還有活人的氣息。“你想要什麼,嶽託。”他的聲音暖暖的,穿透寒冷的夜幕,如救贖的聖光般投在少年的身上。嶽託微微抬起頭,牙關凍得咯直響,他身上依然穿著那件灰撲撲的單袍,褲腿短了一截,露出赤/裸的腳踝,即使如此,他卻依然站得筆直,沒有半分卑躬屈膝的畏縮。“巴克什,我想去司文翰。”“嶽託,這事你不該求到我這裡來,我與你說過很多次,這事得讓你阿瑪出面和貝勒爺說……”嶽託眼睛忽閃了下,眼瞼垂下,掩住了他此刻的情緒,只是抿緊的嘴唇不經意地洩露著他無法剋制的顫慄。“或者,你親自與你瑪法提……”嶽託搖了搖頭:“那樣會讓瑪法對阿瑪有所誤解……”達海隱笑一下,若真是誤解又何必來求他?“你這麼晚不回家,不要緊麼?”“沒關係。”達海繼續往前走,這一次腳步放得不緩不急,嶽託跟在他身後,落於他半步,神情頗為敬重。達海用餘光打量著身側的這個少年,從司文翰成立以來,他便這樣每隔十日來求他一回,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卻偏又鍥而不捨。早先古英巴圖魯說定了會娶已故元福晉李佳氏的妹妹為繼室,想來有姨母照拂,嶽託兩兄弟的日子會稍許好過些,如今看來這事是不成了。小李佳氏退了這門親事,前幾日已轉聘給了九阿哥巴布泰,兩家已過了禮,婚事應也不遠了。沒來由的,達海腦海裡晃動著那一盞昏黃不明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窗紙,不停地在眼前晃動著,晃動著……他在那個家裡生活了十三年,當初他的降生並沒有迎來家人的歡喜,因為他出生的同時也奪走了額涅的生命。阿瑪因為喪妻之痛,將這種痛苦轉嫁到了他的身上,便處處不喜歡這個妻子以性命生下的幼子。艾密禪從小對他不聞不問,視若無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十三年自己生活在那樣的家裡是有多憋屈。“嶽託,你可還記得你的額涅?”嶽託小小的身子明顯一僵,嘴唇抿得愈發緊,臉色凍得一絲血色也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僵硬地回答:“我不記得了。”達海失望地看著他,這孩子在生母過世時已三歲,居然對自己的額涅一點印象都沒有留下嗎?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氣氛為之凝結。夜風呼呼吹著,樹梢譁作響。“一點……都不記得嗎?”嶽託僵硬的聲音開始顫抖:“記不記得……沒人在意。”六年了,除了他們兄弟倆住的那間小屋裡還供著一塊黑不溜秋的牌位之外,家裡沒有半點痕跡顯示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女主人存在過。每年的忌日,本該有的祭禮,也從來沒有過。一次都沒有。所以記不記得,有什麼差別?誰會在意?沒人在乎。看著嶽託不停顫抖的身體,達海心頭突然一軟。“可是想哭?想哭便哭吧。”“我好好的哭什麼?”那聲音卻是含糊得幾乎聽不清了。“沒人在意有什麼打緊?你額涅會在乎其他人在不在意嗎?”達海一笑,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你三弟叫什麼名字?”“嗯?”嶽託還在琢磨著額涅在不在意的問題,心境似乎觸控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感覺,正出神間冷不防達海這麼一問,便順口回答,“薩哈廉。”“嗯,薩哈廉。幾歲了?”“四歲。”“四歲啊……”他悠悠地說,“也是時候了。若你繼母願意,倒是可以將他送來司文翰。”嶽託愣了下,瞬間恍然,眼睛亮晶晶綻放出興奮的光彩來,抵擋不樁風而戰慄不止的身子突然一矮,對著達海便要跪下去。達海手快地托住他的胳膊:“去吧。”嶽託歡天喜地地走了,達海望著那個身影消失在巷子裡,突然覺得好笑起來。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會這麼心軟了?難道是因為看對方的處境比自己當年還狼狽嗎?可是……嶽託,你是姓愛新覺羅的,你是古英巴圖魯的嫡長子,努爾哈赤的嫡孫,你怎麼甘願讓自己狼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