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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佔海的太太是從鄉里出來的，膽怯怕生，不肯見人，兩個八九歲的男孩子卻是嘻嘻哈哈的跑出來，好奇的圍著客人饒舌。顧佔海攆了幾次，沒攆開，便不再管，自顧自的對餘至瑤說道：&ldo;二爺，您看這隻小狗怎麼樣？一窩的崽子，屬它最歡實。&rdo;其實這話應該對杜芳卿說，因為是杜芳卿要挑選小狗。可顧佔海不好意思正視對方‐‐男旦在他眼中，是很帶有神秘性的，尤其又是二爺身邊的人。餘至瑤不置可否，單是對著杜芳卿使了個眼色，讓他快做決定。杜芳卿果然彎腰抱起了那條活潑小狗，狗白，他的手背上塗了雪花膏，也白。親親熱熱的把小狗託到胸前，他扭頭對著餘至瑤嫣然一笑：&ldo;就是它吧！&rdo;說這話時，顧家兩個小子跑到了他的身邊，扯了他的長袍下襬往臉上蒙，因為他從頭到腳都灑了香水，滿身芬芳。顧佔海見此情形，連忙抓雞似的一手一個，把這一對不省心的兒子扯了過來：&ldo;不許訕臉，回後院去！&rdo;小兒子膽子大，伸出小手一指杜芳卿，他仰著腦袋告訴父親：&ldo;這個哥哥好香喲！&rdo;顧佔海老虎似的一瞪眼睛：&ldo;小兔崽子，找你娘去！&rdo;說完這話，他後了悔‐‐不該在杜芳卿面前說出&ldo;小兔崽子&rdo;這四個字，雖然對方的確是個兔兒爺，不過畢竟外面有著餘二爺的面子，自己這話有些不厚道了。杜芳卿倒是沒在乎，他笑盈盈的低著頭，一下一下的摩挲那狗。兩人一狗打道回府，杜芳卿一路歡天喜地的，給小狗起了名字叫做&ldo;雪團&rdo;。及至進了家門，他蹲在地上一邊用溼毛巾擦小狗爪子，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ldo;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就養過這麼一隻小白狗兒。我那小狗養了一年多，又會起立又會作揖，乖的了不得。可我有個師弟對我使壞，把我的小狗捉去殺掉吃了。&rdo;餘至瑤願意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些瑣事。居高臨下的站在前方，他頗感興趣的問道：&ldo;然後呢？&rdo;杜芳卿站起身來，把毛巾交給身邊僕人：&ldo;然後？然後我自然饒不了他。&rdo;餘至瑤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蛋：&ldo;再然後呢？&rdo;杜芳卿不說了，抿著嘴只是笑。再然後呢，他在師弟的杯子裡下了藥，師弟從此壞了嗓子，上不得臺唱不得戲，就不知是被師父轉手賣到哪裡去了。這樣的爭鬥，在戲班子裡很是常見，可是對於外人來講，就偏於駭人聽聞，所以杜芳卿不肯對餘至瑤實話實說。他越不說，餘至瑤越要追問，最後他沒有辦法，只好隨口敷衍答道：&ldo;我讓師哥打了他一頓，讓他半個月爬不起來，躺在炕上挨師父的罵。&rdo;餘至瑤看他是個嬌聲嫩氣的小美人，受了欺負也只會攛掇師哥出頭，心中便覺得他可憐可愛。正要開口說兩句玩笑話，不想僕人忽然從外面走進來，說杜老闆的師父從北平過來了。此言一出，餘至瑤沒覺怎樣，杜芳卿卻是一皺眉頭，懷疑師父是要來向餘至瑤打抽豐。杜芳卿的師父垂手站在餘至瑤面前，訓練有素的陪著笑臉，想要把杜芳卿接回去登臺唱戲。&ldo;餘二爺，不瞞您說，芳卿真就是我們班子裡的搖錢樹了。上下大小全指望著他呢。&rdo;老班主笑的很有分寸，又為難又膽怯，讓人不能不憐憫：&ldo;我也知道二爺疼他愛他，巴望他好。可是芳卿今年剛二十歲，正是大好的時候。吃苦受罪學了十來年的戲，剛唱紅了就往下退，也對不起他付出的那些心血不是？&rdo;話到這裡，他溜了杜芳卿一眼。杜芳卿裝聾作啞的低著頭‐‐他愛唱戲，除了唱戲沒別的本事；況且功夫學成了不亮一亮，也的確可惜；但他心裡又戀著餘至瑤，讓他隨著師父回北平去，他捨不得。地上的白狗崽子彷彿已經認人，連滾帶爬的跑到杜芳卿腳邊唧唧亂叫，又不住的張嘴去咬他那長袍下襬。杜芳卿彎腰抱起狗崽，起身時向餘至瑤遞了個眼風。餘至瑤會意，便留下班主，帶著杜芳卿去了隔壁房間。如此過了半晌，這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客廳。杜芳卿微微笑著，顯然是滿心歡喜；餘至瑤上下打量了老班主一番，則是問道：&ldo;唱戲何必非去北平？天津不夠他唱的？&rdo;老班主苦笑答道：&ldo;餘二爺，您是有所不知。芳卿得罪了何老闆，這麼大的天津衛，真就沒有我們唱戲的地方啊。&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