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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褚桓忽然囈語似的開口說:“路上三言兩語就能跟人來段豔遇,甜言蜜語的序言還沒念叨完,一見事情有變,就拍屁股走人……”

他似乎有些疲憊,平躺的時候鎖骨凹陷,撞進南山眼裡的,是多日來變得尖削的下巴和越發分明的脖筋。

褚桓靜靜地問他:“在你心裡,把我當什麼人了?”

南山啞口無言,哪怕是褚桓打他也好,侮辱他也好,都彷彿沒有這麼一句話在他心上戳得更深。

褚桓沒有睜眼,他抬起一條胳膊,微微側過臉,將額頭靠在自己的胳膊上:“你和你們那個山羊腦袋的長者一樣,覺得河那一邊的人,歸根到底都是不能相信的吧?”

南山嘶聲說:“我沒有。”

褚桓充耳不聞,他忽然原地翻了個身,用後背對著南山,脊背微微彎曲,曲線陷進凹下去的腰窩裡,他保持著背對南山的姿勢,悶悶地說:“我不是道德模範,但也不是人渣——至少沒對你人渣過。”

褚桓的這番話,本來是有一點示弱苦肉計的意思,然而他說著說著,還真把自己說得委屈了起來,於是不得已,立刻打住了自己的話音。

野外的地面冰冷堅硬,即使身側就是火堆,那一點溫暖也是杯水車薪。

沒打掃乾淨的石子粗糲地硌著褚桓的胳膊,他雙臂抱在胸前,是個打架前防禦的姿勢,此時卻猶如抱住了一腔酸水。

褚桓決定不說了,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把自己說得挺傷心。

如果目光有溫度,估計褚桓已經被南山的目光燒著了,南山恨不得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一抱他,恨不得直接將手伸進火堆,把那枚烈火中巋然不動的戒指取回來。

南山牙關咬得太緊,不知不覺中,就是滿口的血腥味。

“你知道什麼是陷落地嗎?”南山啞聲問。

褚桓沒動,卻微微睜開了眼睛。

“陷落地就是死地,裡面沒有意識,沒有任何能動的東西,不算死亡,也沒有生機,你不是見過我族山洞中那幾個活死人了麼?”

火堆已經開始衰弱了,但是誰也沒去管它,南山說:“很久以前,這裡不是隻有我們一支的,那時候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平原上、山上都是各個部族,也有南來北往互相交換物品的商人。而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聖山上,因為與守門人的特殊關係而得到格外的尊敬,久而久之,我們就得名‘守山人’。”

“聖書上說,有一天世界將黑。”南山說,“當時沒有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後來,逐漸有逃難的部族來到了附近,紛紛聲稱自己的聚居地被一團陰影吞噬了。”

褚桓終於給了他一點反應,開口問:“吞噬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了。”南山說,“我們山洞裡那幾位變得一動不動的朋友,起碼還有個完整的身體,然而他們說的被‘吞噬’的人,卻什麼也沒有剩下,就是憑空消失了。”

褚桓把方才的傷心和糾結丟在一邊,從原地坐了起來:“沒有屍……遺體嗎?還是碎成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南山說,“就好像那些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褚桓猶疑片刻,又問:“等等,你們說的聖書……到底是什麼?”

“相傳是一塊大石頭。”南山說,“內容流傳很廣,以前各族都有一個差不多的版本,不過最開始怎麼樣卻沒人知道了,後來各族儲存的內容也都斷了篇,變成了口耳相傳。”

口耳相傳這種事從來都是沒準的,褚桓忍不住追問:“真正的聖書沒人追尋過麼?”

“有。”南山轉過頭,望向陷落地的方向,“不過傳說中的天石聖書早就已經在陷落地裡了,沒人找得到。”

褚桓皺了皺眉:“可是我在山上看到了山水和樹,如果任何生命在陷落地裡都會消失,那樹為什麼會存在?”

南山看了他一眼:“樹沒有意識。”

褚桓驟然想起在山頂的時候,南山衝他嘶吼的“別看,別聽,別想”,他忽然靈光一閃,脫口問:“你的意識是……所謂的‘陷落地’吞噬的是‘意識’?”

南山搖搖頭:“不知道。”

褚桓艱難地理著自己的思路:“那幾個老兵在震動期的時候誤入了你們的地盤,相當於抹殺了他們在河對岸的存在,所以時間停止了,那是不是也同一個道理,所謂‘陷落地’與你們這邊……並不是一個……”

他不知道怎麼說,好一會,才找到了一個最接近的詞:“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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