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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遲舒盯了我好久,用那種總是遲鈍但又帶著些許敏銳的洞察眼神,這是那種對誰都帶著敬而遠之的將就、總害怕觸及別人怒區的小孩即將道歉的無措神情。

李遲舒說他年少時與別人打得最多的交道就是將就,各種大小事上的將就:將就在接水時順便幫同桌去更遠的辦公室交作業,將就在路過講臺的那一刻被同學要求幫忙擦黑板,將就在打零工的假期裡替遲到早退的同伴攬下本不屬於他的工作。

一窮二白的少年時代裡,從未享受過足夠物資與毫無條件的愛意並且對此深深自知的他生不出半點得罪旁人的底氣。

終於,他動了動嘴,要準備道歉了:“對……”

我搶先他一步:“問我。”

他愣了愣,說:“問你什麼?”

“問我為什麼沒來。”

他似乎覺得不必如此,但在我擺明了不許他沉默的注視下還是聽話照做,只又把眼睛瞥了下去,聲音小得等於沒問:“……你為什麼沒來?”

“我去給你買花了。”身後洶湧人潮疏散少許,我稍微站直了些,“你最喜歡的梔子花。”

李遲舒不明所以:“我……最喜歡?”

我們兩個人的目光都在對方臉上逡巡,並且我從他的話裡嗅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李遲舒不喜歡梔子花。

不,是現在的李遲舒,還沒有開始喜歡梔子花。

可他從未告訴過我,原來他喜歡這東西是有過什麼契機的,我以為他自小就有這樣的偏好。

現在回想,從小在溫飽線沉浮得水深火熱的李遲舒,哪有功夫去研究花草樹木。

我說:“你不喜歡?”

李遲舒不置可否,我看得出他又在心裡斟酌是撒個謊順著我的心意說喜歡還是實話實說。

過了兩秒,他摸摸衣角,說了實話:“我對花沒什麼研究。”

接著又趕緊打補丁:“但是花很好看,很香。謝謝你。”

“李遲舒,不要總是低著眼睛。”我把他從牆上拉起來,轉到他側面給他拍背上的白灰,“我昨天答應了你晚上見,可我沒來,也沒告訴你,你是可以責怪我的,也可以生氣的,明白嗎?”

我說:“你問了我,我就會跟你解釋,跟你道歉,我不會不理你的——沈抱山不可能不理你的。明白嗎?”

他悄悄看著我,但並不接話。

我又問:“昨天去我班上找我,起碼糾結了兩節課吧。”

他這樣的人,光是鼓起勇氣去轉角的班上問一聲“沈抱山在不在”,都需要給自己編造好一百個當別人詢問時能他給出去的理由。

李遲舒抿了抿嘴,或許在心裡飛快思考眼前這個人為什麼會對他的每一個想法都瞭解到如此程度。

“沒找到我是不是挺失望的?”我把他額前快遮到他眼尾的碎髮撥開,“是不是覺得我故意爽約然後胡思亂想一晚上決定從第二天起主動拉開距離免得我認為你糾纏不清?”

我停下所有動作:“李遲舒,這明明是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

他又想說對不起。

我絕不給他道歉的機會:“有事就是有事,它不叫‘還好’,不開心就是不開心,被發現以後不用道歉。需要解釋就去找沈抱山,無事可做也可以找沈抱山。李遲舒要見沈抱山不用任何理由,也不用挑任何時間。就算是沈抱山送的東西,你也能直接說不喜歡。明白嗎?”

跟李遲舒相愛需要小心再小心,跟十七歲的李遲舒尤甚。他的試探是蝸牛的觸角,行動力僅限在自己的感知範圍內——一切的阻撓與碰壁,在我發現之前他就已經走完了所有流程,再不動聲色縮回殼裡,毫無預兆地給我判下死刑。

李遲舒其實從來都是一個不卑不亢的人,我想是因為他喜歡的沈抱山曾經太不把全世界放在眼裡,一舉一動都在提醒著他兩個人之間有著無法跨越的差距,讓他本就艱苦的青春蒙上一層再不想承認也難以掩蓋的灰暗。太陽之下塵埃才更顯眼,因此在面對我時,李遲舒所有的卑微都無所遁形。

他又在揪自己校褲邊的線:“我……不太會……”

“不會就學啊。”我放在他肩上的手總忍不住去捏他的耳垂,“我不是在陪你長大嗎?”

李遲舒束手束腳,是個太合規矩的好孩子。但太合規矩的人是不自由的。合規矩意味著懂事,懂事意味著對世界遷就,對世界遷就意味著放棄自我。

我在學著做一個合格的愛人,這件事的第一步,是讓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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