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猞猁抖了抖耳朵,棕色眼睛如一顆幽暗的寶石,警覺望向四周,待看到來人是一個緋衫輕甲的少年郎,它輕輕叫了一聲,來人正是傅四郎。
傅四郎尷尬收起那副躡手躡腳的姿態,大步走過去,抬手欲揉猞猁的腦袋,大猞猁靈敏異常避開,輕忽的跳起,霎時間攀上梅花樹枝,待尋到一處棲身的好地方,正是它的主人傅令梧身畔,它方才俯臥,側著頭俯身回去,細細嗅一嗅梅花枝頭,然後慵懶的梳理頸側的毛髮。
“六郎快下來!”
傅令梧雙手一撐坐起來,他看向傅四郎:“四哥,閒來無事,你來的正好一起巡營。”兩人騎著馬奔入山林,不多時便到了渭河邊上。京郊大營倚靠著渭北,雖說是春日節氣,但河水仍是結著一層冰。這會已是正午十分,明光熱烈,他們兩人沿著渭河好好跑了一圈,消耗了少年人多餘的精力,傅四郎按下韁繩,馬駒漸漸放緩了速度,他遠遠望著京郊大營道:“這裡是周亞夫練兵的地方,”他嘆了口氣,“六郎,真希望邊疆安寧些,年初那場勝仗怎麼說也能安寧一兩年。”
傅令梧不語,不知他從哪裡尋來一枝濃密色的臘梅,香氣悠遠,他將臘梅花枝別在驪馬轡頭上。
傅四郎沉默的看著那一段花枝,就在他以為不會聽到回答時,卻聽傅令梧毫不留情打破了他的幻想:“四哥,今冬春草原大雨雪,突厥的牲口死傷大半,突厥侵邊只會更頻繁。”他撥轉馬頭,朝著大營行去:“回去罷。”
京郊大營與渭河之間隔著一片密佈的林子,春寒料峭,樹木枝幹寥落,偶有枯枝上蹲著幾隻麻雀嘰嘰喳喳。行到大營近前,兩人乾脆下了馬,沿著一道人踩出來的小徑,緩步朝著大營行去。因逢休沐,營中人寥寥,他們倆也不急不緩,傅令梧因心中一直記掛著那個離奇夢境的事,一路上很是寡言。
傅四郎見他意興闌珊,也不與他閒談,他們剛好行至那株大梅樹下,傅四郎站在樹後,支著烏鞭時不時搔一下猞猁的尾巴尖,猞猁被他擾的不勝煩亂,正要回頭咬他,耳朵尖忽的一抖,支起背,敏銳地望向了一座營帳,它輕快的三兩步躍上雪地,白雪生出一連串大梅花,它弓著腰非常謹慎,近乎無聲的猛然跳起,躍到帳後。
一聲驚叫。
傅四郎隱在樹後,聞聲望過去,只見那營帳後跑出來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子,神態慌張,急匆匆抱著衣衫,他們四下張望一番沒見著人影,其中有個低低罵了一句:“是誰養的畜生?”另一個聲音安慰道:“你小聲些!聽說是傅小侯爺的愛寵。”見著周遭無人,兩人摟抱著,連衣裳也顧不得穿,貓身鑽進營帳裡了。
傅四郎頗有些驚色,這本就是軍中大忌,河西軍營中慣不許出現這些,他亦只是聽聞從未見過。更別提突然在京郊大營見著這般荒唐的畫面,傅六郎本能瞥著嘴偏開了頭,這時猞猁踏著步又踱了回來,淺棕色斑點皮毛上沾著幾朵梅花,傅四郎虛空指了指貪玩的猞猁,猞猁慵懶伸了個懶腰,就勢在雪地裡打了一個滾。
想起傅令梧對懷王那番情誼,傅四郎勉力調整,做出一副正常神色,悄然側目窺了一眼傅令梧的神態,見他擰著眉看向那廂,最終難掩滿眼厭惡偏開了頭。
傅四郎倚著梅花樹,將韁繩套在枯斜的枝幹上,觀他如此作態,轉而一念他與懷王殿下種種相處......他倒是極為驚訝,試探著問說:“軍中確實不該出現這事,只是如今玉京城裡風俗如此,”他抬手向上一拜,暗示聖人,“上性好龍陽,偏寵內侍......就連京中貴胄亦欣然從風,你若不喜,切莫顯露出來。”
傅令梧不欲與之言,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六郎,”傅四郎顧不得引馬,快步跟上他:“六郎,四哥一直想問你,你與懷王殿下有些,”傅四郎一把攔住傅令梧的肩,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深吐了口氣,“走那麼快乾嘛!”原本直白的問話在口中轉了一圈,他又咽了回去,改了話頭,“那隻葡萄紋銀香球,是懷王殿下贈與你的罷......殿下待你這般親近,會不會是,”他適時停了下了。
果然一聽這話,傅令梧忽然止步,抬眼瞥過來,那眼神極其銳利,暗含警告:“那隻香球是殿下落在我身邊的,不是送我的,”他神色嚴肅,目光炯炯直視身著緋衫的傅四郎,“有些事不可說,見過諸多內寵如王喜,無一不是禍亂之相,先皇后亦憂心,病榻纏綿多年,久病不治......殿下深受其害,素來厭惡此等風俗,我自幼與殿下相識,看待此事,亦永遠與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