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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不寧作罷。是否該去提醒他明日是赴宴之期?片刻凝神後,我起身和衣,出門往東閣行去。
他一向早起。我站在房門口,想起今歲元月時,我一手端湯一手提匣,顧忌著非禮勿視,也這樣立在門前猶疑。後來推門看去,他已端整地坐著看書,絲毫不見晨起的倦意,靜靜地側目看來,清氣逼人。
現在這扇門內,再不會有這樣的場景了。
我推門,探身而入,一陣窒人的暖意襲來,屋子裡一片昏暗。從宮裡回來後,他總說冷。命人將窗扉層層蒙上,還不斷地添著炭火。縱是如此,此刻他蜷縮在床榻上,依舊瑟瑟發抖。
“阿熾……”
我輕喚了一聲。
他側身而趟,背對著我,長久沒有應答。我俯□□,聽到細細的呼吸聲,驟然緊起的心才微微放下。
“阿熾,明日便是除夕。
呼吸聲頓了頓,他還是沒有說話。
“入暮時分,我們就該進宮了。”
我看著他凌亂的發,儘量讓語氣輕鬆些。
“只是吃酒而已,我想,很快就能回來的。”
說罷,我小心翼翼地等了很久。昏暗的房中瀰漫著死寂,我起身,藉著房門敞開透入的一點光亮,環視四周。一桌一幾,一書一冊,全都透著絕望。我心中嘆了一聲,無奈打算放棄。
就在我回身時,他悶悶哼了一聲。
這一聲,是幾日來,他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幾乎是喜笑顏開地轉過身,他沒有動,還是原來的姿勢,可在我看來卻比片刻前鮮活了不少。
“你醒了?餓嗎?想吃些什麼,我讓人去做。”
又是一陣靜默,很長時間後,他微弱嘶啞的聲音再次傳來:“不用。”
已經很好了,我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就像他能看到似的,用力點了點頭:“嗯!”
出房門時,心裡好像又充滿了希望。會好起來的,這是我一直相信的時間的力量。悲哀地活下去,總有一天悲哀會消褪;殘缺地活下去,總有一天殘缺會圓滿。那時年輕氣盛的我天真地認為,時間會站在我們這邊,只要熬過眼下,它會在很遠很遠的以後,為我們安排一個美滿的結局。
我沒想過自己已經掉進它不懷好意的陷阱,就像我沒想到,司馬熾會在時間的噩運裡一路急轉直下,悲哀變成更悲哀,殘缺變得更殘缺。我們的確會有一個結局,就在不遠的以後,並不美滿。
也許我說錯了,關於司馬熾的悲哀與殘缺。在冷宮西殿親眼目睹蘭璧慘死,而後屍骨無存地徹底失去她,那就已是足以讓他心死的最大的悲哀與殘缺了。之後,無論時間如何待他,是榮是辱,都已沒有分別。
所以嘉平二年最後一夜,當他以前朝皇帝之尊,被迫在光極殿為滿朝文武“青衣行酒”時,神情舉止沒有一絲變化。不是神態自若的從容,而是魂不守舍的渾噩。
這就是,玄明讓他赴宴的目的。令他換上小廝的粗布青衣,跟太監們一道,為宴中官員斟酒、加菜,而其中近半,是以往他自己的臣子。座中有隱隱哭聲,無法自抑的嘆息聲,還有肆意放誕的笑聲,故意刁難的呵斥聲。不必抬頭,就知那是舊臣感懷屈辱的切膚之痛,和漢趙嫡臣一朝洩憤的洋洋得意。
我攥緊了拳頭,盯著眼前的酒杯,竭力遏制自己的怒火。
上座的劉玄明正和他身邊,頂替靳月光被新封上皇后的張徽光談笑風生。送絹帕,引我至永石,通城禁,收買秦忠,她拐了如此一個彎,利用我片葉不沾身地扳倒了靳月光。我還記得那個跟在月妃身後,面色溫和從不爭寵的張貴人,立在青漪門前為我送藥的張貴人,這些,都只不過是眼前張皇后的偽裝而已。
對坐傳來一陣嘈雜聲,幾名武將推搡著面無表情的司馬熾,叱責他倒酒時濺溼了他們的華服。一旁有舊晉臣子傾力勸阻,也有抱頭痛哭的。玄明的目光若有似無,微微含笑,有意看一場好戲。
我忍無可忍,驟然脫下外袍,只留素白中衣,大步流星地行至他身旁,接過酒壺。
“近日夫君身體抱恙,多有冒犯之處,請將軍見諒!且容賤妾代他服侍將軍。”
說罷低首,抬手就著衣袖,在他身上沾溼之處擦拭起來。那武將有些不自在,頓在原地失了動作。此時,我活動的手被一股涼意覆住,抬眼,司馬熾彷彿化為灰燼的枯槁眼神終於起了些變化,他移開我的手,輕輕說了一句“我來。”
他俯首在那武將跟前,神情是旁若無人的認真。身邊哭聲更盛,是往日最為忠心耿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