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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念到狗肚子裡去啦?見了恩人不磕頭,還愣在那兒幹什麼?”媽媽生氣了,坐在炕角上責備女兒。
“哎。”女孩慌亂中敬了個少年先鋒隊禮,剛把手舉過頭頂立刻意識到未戴紅領巾,急忙換個姿式恭恭敬敬鞠了個躬。心裡在暗暗怪媽媽:都啥時代了還興磕頭?說出來的話卻是,“謝謝你,大哥哥!”
董榆生立時羞紅了臉。四年的部隊生涯,除了和尚就是光頭,接觸的全是清一色的鬚眉好漢,哪有和女孩兒說話的機會?眼前這位小妹妹,穿著雖然破舊,但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看年齡不大,頂多也就十四五歲,可是她氣質不凡,又不怯生,面白如雪,雙目似電,梳一對黑油油的小辮子,扎兩根紅豔豔的頭繩兒。看人不亢不卑,說話不慌不忙。如果不是眼見,誰信深山陋舍裡還有這麼出色的小丫頭?
女孩張羅著做飯。大嬸礙於客人之面,不便上炕就寢,半歪著身子在炕沿上小憩。董榆生幾次要走,都被大嬸苦苦勸住,非要他吃口飯才許動身。趁這時間,董榆生藉著晨曦和昏暗的燈光開始打量起主人家的住室。房子不大,坐北朝南,應該是堂屋。一盤大大的土炕佔去一半的地方。炕頭上三個小孩一男二女在被窩裡一字兒排開,伸出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新來的客人。炕上僅有一張顏色黑灰的破席,上面看得著的也就一床被子。屋裡沒什麼陳設,一張又當桌子又是面櫃的木質高箱,算是這間屋裡最豪華的裝飾品了。桌子上方端端正正貼一張領袖像,左右兩旁一副條副。上聯是:聽毛主席話下聯是:跟共產黨走領袖像左下角,掛著一個黃書包,書包上繡著紅字:革命到底。一條碎成條條縷縷的紅領巾,和書包掛在同一枚釘子上。屋地掃得很乾淨,屋地下幾雙大小不等的布鞋,不是幫子露口就是底兒破洞……
女孩端一鍋熱氣騰騰的洋芋進屋,炕上的小傢伙們頓時來了精神,個個圓睜雙目,猛地往前躥了一截。最小的弟弟最先沉不住氣,帶著哭腔喊道:
“大姐,我要吃!”
“沒規矩!”大女孩一邊申斥著小弟弟,一邊挑了兩個黃澄澄的大洋芋雙手遞給董榆生,很抱歉地笑道,“大哥哥別笑話,山裡頭就這條件。”
小弟弟已經在小聲抗議了:“大姐昨晚沒做飯……”
董榆生把手裡的洋芋分一個出來拿給小傢伙,說:“小兄弟,這個你先吃。”
小傢伙瞅瞅大姐看看媽,沒敢伸手接。
大女孩說:“鍋裡有,別給大哥哥爭了,真沒出息,下來吃吧!”
這話真靈,好比是埋伏計程車兵聽見了衝鋒號,小傢伙們爭先恐後衝下炕。兩個丫頭多少還穿點衣服,小男孩乾脆就光著屁股下了地,也不管冷熱,好幾隻手伸進鍋裡抓洋芋。大女孩不好意思地瞅了董榆生一眼,轉過臉來喊道:
“行了行了,給爹留兩個。”
董榆生這才意識到,家裡還缺了一個人。
大嬸說:“狼女呀,給你哥擀碗麵吃吧。洋芋怎麼打發客人呀?”
“媽……”女孩噘著嘴嘟囔著,“都多大了,還叫人家小名?又不是我不會,又不是我捨不得……”
董榆生一個洋芋吃下去,搓搓手,站起來說:“不了,大嬸,我該走了。”
大嬸掙扎著站起來,攔擋說:“急啥呢?吃了飯再走。”
董榆生從內衣口袋子裡掏出一疊子錢,數了數,說:“大嬸,這是我的二百塊復員費,你們留著花吧!”
“不行,不行!”大嬸雙手推開董榆生,口氣堅定的說,“你救了大嬸一命,還不知啥時候能報答你呢,又怎麼好意思再收你的錢。榆生聽話,快把錢裝上,以後還要成家、娶媳婦……”
董榆生噗哧一笑說:“大嬸,我才二十歲,不忙娶媳婦。這錢您一定得收下,算我借您行不行?”
“傻娃盡說傻話。吃飯穿衣量家當,”大嬸邊說著話兒邊翻身出溜下地。穿上鞋想站起來,一下子沒站住,幾乎跌倒,董榆生和女孩兒一邊一個趕緊扶住。大嬸左右瞅瞅,接著又說,“榆生,你看大嬸家窮成這個樣子,拿啥還你,莫非叫女兒跟了你不成?”
“跟就跟!只要大哥哥肯要我,我就、我就……”雖說是快人快語,但畢竟是婚姻大事。女孩兒儘管年齡小,這些事多少還是懂一些的,話一出口,才感到唐突,不禁臉熱心跳。想想董榆生的好處,心好人好,哪裡能碰上這樣好的大哥哥?索性把話說完整,“我就跟了大哥哥去!”
大嬸本無此意,只是話趕上了,隨口就這麼說了一句,沒料到女兒倒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