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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家地主,後來病老而死。老地主倆口,不知誰的毛病,到頭來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一個丫頭還是抱的。丫頭長大成人,遠嫁他鄉,不知去向。如今趕上形勢需要,不能讓老地主斷了香火,查來查去,“老革命”朱建明堪當此任,理由有三:一、他是前任地主的堂侄孫,未出五服,這是前提;二、他不叫“建中”、“建華”偏偏叫“建明”,而且又姓朱,姓朱的叫朱建明,這個問題就是反映到中央也翻不了案;三、此人平時就是個逛鬼,日鬼弄棒錘的壓根就不是個正經貨。三罪合一,“老革命”變成了“二地主”。
朱建明排在“地、富、反、壞”這一撥。
第二位是安寡婦安桂花。也曾經有人說話:老人家是革命烈屬,為革命把兒子都搭上了,怎能劃為異己?此話明顯站不住腳,馬上被批駁下去:豬肉貼不到羊身上,兒子的功勞怎能和老孃混在一起。況且,兒子是堅強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老孃卻大搞資本主義,本就是涇渭雙流,一清一濁,也不是誰和誰過不去,兩條道路水火不容,茂林如果尚在,肯定也會和他老孃劃清界限,和廣大革命群眾站在一起。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安寡婦被圈到“牛鬼蛇神”這一類。
名單上漏了一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爺侯四海。自然這肯定不是朱三主任的疏忽,藉著這場百年難遇的“史無前例”,他要把董傳貴的殘渣餘孽統統掃除殆盡,讓他們永無出頭之日,剩下一個光桿董傳貴也成不了啥氣候。然而,具體事情具體對待,如何在四爺頭上動土,朱三可就得費費心思了。侯四海並不可怕,一個糟老頭子,七老八十的,今天脫了襪子,不一定明天還能穿上鞋。放他一馬順便做個人情,他當政委的兒子可不比作古的董茂林,真要有個差池弄不好還得再回去幹他拾大糞的行當。朱三思慮再三,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四老頭哼著小曲兒在他眼前盪來盪去。
天上依舊在颳風下雪。院子裡人個個神色凝重,面無表情,如果不是口腔裡時不時冒出些熱氣,沒準真還會有人以為是神佛老爺換了衣服易了位置呢!主持人和朱三主任交換了一下眼色,大會得以正式開場。
第一位上臺發言的是個尕小夥,初中還沒畢業趕上“罷課鬧革命”,讓他爹從學堂裡扽回來,趕到山上放羊去了。尕小夥聲音還沒變全,說男聲不男聲說女聲不女聲,奶聲奶氣地照本宣科,說了一大堆朱建明的不是,末了還偏過頭細聲細氣地朝“地富反壞”這一夥裡問了一句:
“老革命,您服不服?”
這句話是原稿中沒有的,尕小夥想立點新功,表現表現,臨時現編出這麼一句。沒想到一時緊張沒發揮好,一句話出了兩個偏差,一是不能稱“老革命”,二是不能說“您”。朱建明一聽叫“老革命”就高興,反應慢了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身後的民兵一腳踹了個跟頭,幾乎沒一頭栽到臺下。朱建明光棍不吃眼前虧,也不斟酌,張嘴就喊:
“我是反老革命,我是老反革命!……”
有人憋不住想笑,被旁邊的人捅了一下,沒敢笑出聲來。
“大會”繼續進行。第二位上臺發言的是一箇中年婦女,由於不識字,幾天前開始就有人領著背稿子,已經背得很熟了。可是今天猛一上臺看見這些黑壓壓的人群,她老少幾輩子,啥時這麼風光過?心裡一發毛,背熟的詞兒全忘了。此時又不能下去,下去不但沒獎勵,而且還要扣工分,愣了片刻,中年婦女索性現編現說:
“安寡婦,我們革命造反派的球是實的(稿子上是實事求是),好人壞人一個不放。你老實坦白,你為什麼發動你兒子出國搞串聯,和美國大鼻子打得一團火熱?妄想搬動我們吳師傅(無產階級)的專政?……”
安寡婦也不是饒爺的孫子,好不容易逮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等發問,立刻就歇斯底里大呼小叫起來:“鄉親們哪,你們可不要聽她胡說呀,我娃是解放軍,怎麼會里通外國?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
五奶奶一哭一喊,批鬥會頓時亂成一鍋粥。老人家雖是脾氣暴些,但面惡心善,維下的人遠比得罪的人多得多。村裡人又不是沒長眼睛,分不清是非曲直,只不過不說罷了。今見歪嘴婆娘把髒水潑到五奶奶為革命而犧牲的兒子身上,不由得紛紛而起,指著禿子罵和尚。
正在此時,一個大揹著步槍的民兵戰士,昂頭挺胸衝到臺上,伸手拽住五奶的後衣領,想給老人點顏色看。還未等他動手,只聽“啪”地一聲,不知哪兒飛來一塊石頭子兒,不偏不倚,正中那愣小子的鼻樑骨。剎時鮮血四濺,小夥子一手捂臉,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