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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搖搖頭說:“哪個才是真正的幸福呢?以前,我每天都想象著將來幸福的樣子,可總也想不清楚。這幾天,我躺在這裡想清楚了。伊蘭,”她抬起頭看著我,“原來,幸福就是種感覺,是那種想到他就會很開心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它來了,糊里糊塗間你可能又把它丟了。所以,伊蘭,當你感覺到的時候,就要抓住,哪怕只有一天,也很值得。別像……”
墨竹猛烈地咳起來,帕子上洇出一片血紅。看著我把帕子藏起來,墨竹笑了笑沒有說話。我在屋子裡找了一大圈,找到一碗涼水,墨竹不想喝,直說有些餓了。我開啟帶來的食匣子,取出小糕點,她吃了兩口說留到明天再吃。
“這兩天,我很想額娘,想家裡的小花園。我在東北角種了幾株月季,不知道開得好不好……”墨竹唸叨著她遠在四川的家,又說累了,我讓她躺下來,她卻不肯:“我靠一會兒,你幫我找點水來,待會兒,幫我擦擦臉梳梳頭。”
我打了水回來,擺溼了手帕,爬到墨竹身邊。墨竹安靜地半躺著,眉頭輕蹙,永遠地睡著了。
我放聲痛哭,小德子聞聲衝了進來,把我拽下炕鋪。他的老鄉在外面說:“死了嗎?嘿!來兩個人,抬出去!”兩個太監應聲走了進來要把墨竹搭出去。
我求他們讓我給墨竹擦洗一下,小德子放開我,哄著兩個太監出去“稍坐坐”。
我抱著墨竹哭了好久,外面的太監不耐煩了,抱怨說再放就晦氣了。我擦乾眼淚,細心地替墨竹擦了臉、梳好了頭髮,我得讓墨竹乾乾淨淨地上路。
墨竹,峨嵋輕蹙,走得不甘心嗎?
小德子掏出幾枚銅子請兩個太監喝酒,我看著素淨的墨竹被裹在一塊炕蓆裡抬出門去,沒有眼淚。
懷念
懷揣著墨竹的耳環和做了一半的荷包靜靜地往回走,小德子一路安慰我:“我打過招呼了,他們會好好料理墨竹姑娘的。你別擔心……”進了西花園,他把我按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說這裡安靜:“別憋著了,伊蘭,你就哭出來吧。”
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湖面送來陣陣冰冷的夜風。有關墨竹的往事像過電影一樣在我的腦子裡輾轉。不知過了多久,我哭出聲來。哭夠了,開始絮絮叨叨,一旁的小德子體貼地做著聽眾。
認識墨竹的時候,我已經餓著肚子跪了大半天。她出現了,拿著一個餑餑,站在那裡側著腦袋看著我。我暗暗吞著口水,在飢餓和尊嚴之間徘徊。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很有穿透力。“兩眼都放綠光了!給你吧!”她把餑餑遞到我的面前,我霎時體會到了“一飯之恩”的感召力。
墨竹那深具穿透力的笑聲再次響起:“就這麼吃了?不怕裡面有其他東西?也許我吐了口水子在上面,也許我把它不小心掉到洗腳水裡過,也許它是從泔水桶裡揀出來的,也許它硬的可以用來在砸核桃,也許……”也許,也許,她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個“也許”。我看著餑餑眼淚都快下來了。
“不打算吃了嗎?”她蹲在我面前拿過我手裡的餑餑,狡黠地一笑,“活著重要還是可憐的尊嚴重要?”我提防地看著她沒有回答,心裡選擇了尊嚴。她像知道我的想法似的搖搖頭:“當然活著重要了,傻瓜!只有活著你才有可能再把尊嚴找補回來;要是死了,不過是多了屈死鬼罷了。”
小德子,你知道嗎?她讓我驚訝。就我個人而言,如果我有可能為了維護所謂的尊嚴選擇死亡,說到底不過是以此逃避現實屈辱罷了。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在很多時候我缺乏堅忍不拔的精神,我更適合當一隻鴕鳥而不是鬥士。但她不是,她一直是個鬥士。或許這深宮大內的人,包括你小德子,都是像鬥士一樣地活著吧。
你猜我最後有沒有吃餑餑?我吃了。墨竹說:“剝了皮吃下去,一萬個‘也許’都不在話下。”我們成了好朋友。
人常說,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和可貴。墨竹於我,何嘗不是如此。儘管她常對我說後宮裡沒有永遠的朋友,可她一直都很忠誠地站在我的身旁。若不是她和向姑姑,也許今晚裹在炕蓆裡的就是我了。可我什麼都沒有替她做過,在她被沈嬤嬤責罰的時候沒有,在她被魏公公斥責聲音尖細的時候沒有,在她為愛情和幸福苦惱的時候沒有,在她生命奄奄一息的時候沒有……
她說不甘心,她說不想哭著來哭著回去,終了,我還是眼睜睜看著她不甘心地走了。我……小德子,你知不知道那種親人在你的胸口慢慢冰涼的感覺?好冷,好痛……
小德子伸過手臂,大方地把懷抱和衣裳貢獻給我塗抹眼淚和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