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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祖父在一九四八年去了香港,那時他未滿兩歲;一九五七年父親因為說了一句“外行不能領導內行”,被定為“右派分子”,送去“勞改”,他剛剛十歲;兩年後母親病逝,他身邊已經沒有任何親屬,也沒有人收留他,唯有初中的班主任徐老師不時地照顧照顧他,他後來認她做了乾孃。所以實際上他是個孤兒;實際上他的祖父、父親並沒有影響到他。因此我對他又多了一些同情。
章遺世第三次被關在團的大門外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和他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徜徉,我本想安慰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先說話了:“你怎麼還不說話?在打腹稿?你可以居高臨下地問:‘你現在有什麼想法?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也可以打著官腔說:‘你要經得住組織的考驗,有什麼問題隨時向組織彙報’呀!”
我仍不說話。
他又接著說:“那麼我就主動向你……”
我打斷了他的話,說:“你的情緒我很明白,別人也明白。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理解你,並且原諒你。我現在想對你說的是每一個人一生中都可能受到許多委屈,甚至遭到很大冤枉,古往今來概莫例外。但是,你得挺住。挺住了,你就勝利了。有位名人講:人生就是等待、希望四個字。你明白嗎?等待!希望!”
他感動得哭了,說:“世界上還有了解我的人,而且是我所敬慕的人。夠了!這就足夠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二十三 扶危惜弱 人間自有真情在(四)
“文/革”開始不久,紅衛兵運動興起了。我們全班三十名同學,只有章遺世一人未能加入紅衛兵。現在說起紅衛兵,覺得他們很滑稽、很可笑,很無知,很愚蠢,很可悲,很可恨……可是在當時誰不能加入紅衛兵等於被宣判了“政治死刑”。這就如同大革命時期不能參加農會,而被“打入了另冊”的土豪、劣紳一般。那真是比讓你死還要難受。沒幾天的工夫,他變了個人似的,麻木痴呆,若行屍走肉一般。我那時候很忙,幾天沒見著他,那天突然見他這副樣子,把我嚇壞了。我問他怎麼了?他眼淚汪汪地說:“我這輩子註定完了。”“為了紅衛兵的事嗎?”他不說話,眼淚“刷”地流下來了。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啊,我原本就是主張吸收他加入紅衛兵的,看到天這個樣子,更加同情憐憫他了。於是,我力排眾議,又一次與其他班幹部展開爭論: 章遺世見著他祖父的時候還是在襁褓之中,十多歲就與他父親隔離開了,他到哪裡去接受他們的反動影響?既然黨的階級政策是“出身不能自己選擇,道路可以自己選擇,重在政治表現”,我們為什麼不重在表現呢?既然是“有成份論,不唯成份論”,我們又為什麼只注重成份呢?雖然最後只為他爭取到個“紅外圍”(紅衛兵外圍組織或稱準紅衛兵吧),但這對於他已無異於獲得了“大赦令”!他當時說過:“一個紅外圍,對別人可能是不屑一提的,可對於我,這簡直就是性命!”如今的青年聽了這話,一定會笑破肚皮,或者覺得我們那代人太可憐、太悲哀、太愚昧……可是,我要告訴他們,我們當時的情感是多麼的莊重、多麼的高貴、多麼的神聖!那是你們今天這代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一種感覺!
在那個大劫難的日子裡,雖然他沒有被“打入另冊”,但是他的的日子一直不好過。那年月的人,頭腦中階級鬥爭的弦繃得太緊,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他積極,有人說是“別有用心”;他不積極,又有人說是消積對抗。他左不是,右也不是,實在太難做人了。他原本是個性極要強的人,在那境況下,他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有一天,他憂悒對我說:“我現在無論怎麼做,總有人說不對。我也不曉得到底該怎麼辦好,我真是活受罪。唉,這個世界是紅色的,可我是黑不溜秋的,看來我與這個世界是沒法融合了。”
我說:“你別太在乎別人怎麼說了。只要問心無愧,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旦丁說過:‘走自己的路,讓人們說去吧!’”
他露出了開心的微笑說:“不誇張地說,你是我黑暗中的一盞明燈!”
我十分惶恐地說:“你這話毛病可大了!”
他堅持說:“我只是說我自己,並沒有說別人啊。”
我堅決說:“那也不對!”
他嘟囔說:“那麼我心裡這樣想別人管不著了吧?”
我說:“在靈魂深外爆發革命!”
“你是我的皮卡迪利的傘。”
“你說清楚點兒。”
他笑了。他多少日子都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