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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老者此時已經回到了弄堂口,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靜靜地觀察著他。因為除了他之外,這條街上已經空無一人。過了足有十分鐘,老者才回身潛入了弄堂深處的黑暗。他的腳步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動作輕盈敏捷,很快就來到了一家名叫“回春”診所的後門。他的手杖以特殊的節奏輕輕地叩響院門。院門應聲而開,老者一側身就閃了進去。
“家興那邊沒出什麼問題吧?穀子。”他一邊走一邊飛快地解下圍巾,脫去長衫和頭頂的氈帽。
“路叔很好,四海哥也沒事。”那個叫穀子的大腦袋,細脖子的少年幾乎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邊回答,邊接過圍巾、帽子和長衫。
“大夫,水已經燒好了,我這就給你提上去。”進了屋子,來到樓梯口,穀子才說道。
“好的,完事你就睡去吧。”老者說完就爬上樓梯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先拉上了厚厚的窗簾,才擰亮了桌子上的一支小小的檯燈。這是一個狹小,簡陋的房間。屋子中央是一張八仙桌,幾條板凳散亂地圍在四周。牆邊是一張床,對面是一個不大的衣櫃。
他開啟衣櫃,從最裡面取出一個小箱子放在桌上開啟。那裡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溜裝著顏色各異的液體的小瓶子。這是他從海參崴的那個訓練營帶回來的。現在已經被他用得越來越少,這讓他很心疼。
他取出一瓶裝著透明液體的瓶子,開啟後往牆角架子上的洗臉盆裡倒了一點。這時穀子提著一桶溫水走進房間把水倒入盆中。他把頭埋進被溫水稀釋了的溶液裡。頭髮上的白色瞬間就化作灰黑色的細小顆粒溶入水中。他對著鏡子,仔細地把頭髮上的白色清理理乾淨才又換了一盆水。他再次從箱子裡取出一個小瓶。這一次,他用一塊疊得厚厚的紗布沾著瓶子裡的液體一點一點地擦拭著額頭、眼角、雙頰。很快,塗在臉上的特殊膠水失去了作用。額頭的褶皺慢慢展開,眼角處耷拉的眼皮緩緩上移,雙頰鬆弛的面板向四周收縮,漸漸地恢復了彈性。
又換了兩盆水,他才把頭髮裡殘留的溶液和臉上的膠水徹底清洗乾淨。
鏡子裡出現的是一張年輕的面孔。消瘦的雙頰下隱隱凸現的肌肉、狹窄而又堅實的下巴,以及如同被刻刀削裁過的顴骨無不證明秦錚是一個意志頑強的人。但是他的目光卻是那樣的平靜,好像與世無爭一般。
4。夜診
躺在床上,秦錚在頭腦裡把今天的行動過程細細地過了一遍。他實在找不到任何紕漏和破綻。一天下來他已經十分疲憊,可他明白,這一夜他很難入睡。
這是因為,他看到她了。
當刺殺任務完成之後,路口一度異常混亂。秦錚出了酒館,擠過四下奔跑的行人,在翻倒的汽車前短暫地停留了一下。他確認了叛徒焦仁志必死無疑之後剛要離開,在汽車殘存的一個後視鏡裡他看到了沈瓊。
他趕緊轉身,可是一個奔跑的行人卻和他撞了個滿懷。接著,又有幾個人阻擋了他的視線。等他奮力擠過他們的時候卻早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無論他在做什麼事情,頭腦裡總是留著一個位置存放那個凝固了的瞬間。她眉頭微蹙,似乎也在觀察著地上的幾具屍體,他知道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膽小的姑娘。她比以前更加美了;穿著一件淡紫色的旗袍,頭髮微燙。一條鵝黃色的髮帶從耳後穿過將烏黑濃密的頭髮和白皙的面頰分開。這是一個標準的少婦的裝扮。少婦!她已為人婦了嗎?
秦錚翻了一個身,他開始憎惡這個漫長的夜晚。他睡不著卻無事可做。只能任由記憶滾滾而來。記憶的大部分是那樣的甜美而結尾又是那樣苦痛。尖銳而又深重的苦痛。每一次都是這樣。
最終他還是睡著了,只是睡得很不踏實。夜裡下起了雨,在他夢中的那個場景裡也在下著雨。
所以當“呯呯”的砸門聲響起時,秦錚即刻翻身而起。他從枕頭下面抽出那隻蘇制的託卡列夫手槍。快速地檢查了一下彈夾,他立即佔據了門後這個有利的位置。他聽到穀子出了屋子,開啟了院門。接著,他聽見穀子和另一個人走進了屋子,而不是許多人一擁而進的那種嘈雜的腳步聲,他才稍稍地安了心。那個人被留在了門廳裡,穀子一個人跑上樓梯。秦錚躺回床上,他的右手插在枕頭下面,手指依然扣著手槍的扳機。
開了燈,他衝穀子使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