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2/4頁)
標點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能急人所難的伴侶,由於種種原因,眼前的景象確實令人十分滿意;他要在樹蔭下坐一會,抽一支菸呢。
那邊是攝政公園。不錯,小時候他曾在攝政公園漫步——真奇怪,他想,怎麼老是想起童年情景——興許是見到了克拉麗莎的緣故,因為女人比我們更多地懷念過去,他尋思,她們把自己與一個個地方聯絡起來,與她們的父親血肉相關——每個女人總為自己的父親驕傲。布林頓是個好地方,非常之好;不過,他想,我和她父親、那老頭怎麼也合不來,有一天晚上,跟他吵得很厲害——爭論一件事,究竟是什麼,記不清了,大概是關於政治吧。
是的,他記得攝政公園:筆直的大道,左邊的小屋裡出售氣球,園內有一座怪里怪氣的塑像,上面還有銘文哩。他要找一個空座位。他不願被詢問時間的人打擾(他覺得有點睡意矇矓)。只見一位頭髮灰白、上了年紀的保姆,身旁童車裡的嬰兒已安睡——那兒他能找到最好的座位,便在保姆坐著的椅子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忽然,他想起伊麗莎白走進房裡、站在母親身邊時的情景,她的模樣很別緻,長得身材頎長,差不多已完全發育,稱不上美貌,只能說漂亮,至多才十八歲吧。或許克拉麗莎與伊麗莎白關係並不好。“這是我的伊麗莎白。”——為什麼那樣說——為什麼不簡單地說“這是伊麗莎白”呢?——就像大多數母親一般,企圖掩蓋真相而已。她過於相信自己的魅力,他想,她太自負了。
濃郁柔和的雪茄煙霧滲入他的咽喉,帶來涼爽之感;他把煙一圈一圈吐出,煙霧放肆地在空中凝集一會兒,藍色的菸圈繚繞著——我今晚要找個機會,單獨與伊麗莎白談一談,彼得心裡打算——過了片刻,煙霧開始晃動,變成沙漏形,頂端尖細,漸漸消失了;煙霧的形狀極為古怪,他想。突然,他閉上眼睛,費力地舉起手把沉重的菸蒂扔掉。他的腦海裡閃過顫動的樹枝、孩子們的話聲、零亂的腳步聲,以及過往的行人、車輛或高或低的轟鳴,彷彿有一把大刷子,把這一切都平穩地掃入他的腦海。他越來越沉下,沉下,終於深深地陷入羽毛般柔軟的夢鄉中。
頭髮花白的保姆重新拿起織針,彼得·沃爾什坐在她身旁溫暖的座位上,打起鼾來。她穿著灰布衣裙,雙手始終不倦地、平靜地織著,看上去好像捍衛睡眠者權利的使者,又像一個精靈,黎明時分出現在天空與枝條構成的樹林中。他好似孤獨的漫遊者,出沒於小街深巷,觸動了野蕨草,碰壞了大毒芹,驀地抬頭望去,只見道路盡頭一個碩大的身影。
也許因為深信自己是個無神論者,所以,當他偶爾像教徒那樣,感到異乎尋常的激奮時,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想,除了思維,我們身外別無他物;那是一種願望,渴求安慰與解脫,也渴求某種力量,能超越芸芸眾生,那些可悲的侏儒,那些孱弱、醜陋而膽怯的男男女女。假如他能設想這種力量,賦予它女性的形態,那麼,從某種程度上講,她就存在於世上;他邊思索邊沿著小徑彳亍,仰望蒼穹和樹枝,並迅速賦予它們女性的特徵;又驚奇地注意到,她們變得分外端莊,儀態萬方;微風吹拂枝椏,隨著暗淡的樹葉顫動,她們散播出仁愛、悟性和恩惠;過了一會,她們忽然飛騰上升,縱情狂歡,玷汙了虔誠的外衣。
正是這種幻覺,彷彿給孤獨的漫遊者帶來裝滿果子的錐形大口袋,或在他耳邊喁喁細語,猶如海妖的歌聲在翠綠的波浪上回蕩,或像一束束玫瑰花,向他迎面拂來,或如蒼白的面孔浮出水面,引得漁夫在巨浪中使勁泅遊,要去親暱一番。
正是這種幻覺永無休止地浮現,伴隨著真實,卻把她們的形態置於真實之前,使孤獨的漫遊者時常懾於她們的魅力,奪去他對大地的知覺和歸去的願望,給予他大致的安寧作為補償,似乎(他走入林間曲徑時就認為)所有這一切生存的渴望都單純之極,萬千事物融為一體,而這幻影,由天空和枝椏構成的形體,從洶湧的大海中升起(他年歲已大,五十出頭了),宛如從波濤中可能推出一個倩影,透過她那高貴的手,傾注仁愛、悟性和恩惠。他兀自思量:讓我們永不返回華燈之下吧,不再重返客廳,永不讀完自己的書,再也不磕掉菸斗裡的灰,再也不按鈴喚特納太太收拾杯盤;就讓我勇往直前,趕上那碩大的幻影吧,她一昂頭便會把我舉到她的飄帶之上,讓我和其他一切都化為烏有哩。
幻覺便是如此。孤獨的漫遊者很快踅出樹林,那邊,一個老婦人來到門口,舉起手遮在額上,白圍裙被風吹起,她也許在等待他歸來吧。她似乎(看上去脆弱,其實強有力)要越過沙漠,去尋找她失去的兒子,尋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