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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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又大方,活潑而又穩重,面板黝黑卻嫵媚動人。
他挺起身子,偷偷地摸了摸折刀,跟在那女郎後面,去尋求他心目中的女人,去尋求這種刺激,即便不是正面相遇,也好像給他帶來光明,把他倆聯結在一起,把他挑選出來,似乎那隨意響起的轔轔車聲透過神聖的手,輕輕地喚他的名字,不是叫彼得,而是他私下裡稱呼自己的小名。她戴著白手套,聳聳肩膀,叫一聲“你”,只叫一聲“你”。爾後,當她走過科克斯珀街上的登特商店時,風兒吹動她薄薄的長披風,散發出泛愛萬有的仁慈,以及惆悵的溫存,彷彿要張開雙臂,去擁抱疲憊的眾生……
然而,她尚未嫁人,她年輕,很年輕,彼得思忖;他看見她戴一朵紅色康乃馨,穿過特拉法爾加廣場,當下花朵又在他眼中燃燒,使她的嘴唇顯得猩紅。她在街邊等待。她身上有一種尊嚴,不像克拉麗莎那麼世故,也不像她那麼富裕。她開始行走時,彼得在心裡琢磨:她是否體面呢?相當聰敏,生著蜥蜴那樣吞吐自如的舌頭,他想(他必須幻想,必須來一點兒小小的樂趣),她有一種冷靜等待的智慧,才思敏捷的機智,而且,並不炫耀。
她走動了,她穿過街道,他緊跟著她。他決不想令她窘困,但是,如果她停下來,他會說:“來嘗一客冰淇淋吧。”她會十分簡單地回答:“好吧。”
可是,街上其他行人攔在他們中間,擋住了他,也遮住了她。他緊隨不捨。她變幻莫測。她臉上泛起紅暈,眼中閃出嘲弄的神色。他覺得自己是個冒險家,放蕩不羈,眼明手快,膽大包天,是個地道的羅曼蒂克海盜(昨夜剛從印度歸來),把所有那些繁文縟節置之腦後,對櫥窗裡陳列的黃色晨衣、菸斗、釣魚鉤都不注意,也不理睬什麼體面嘍、晚宴嘍、背心下面穿白色緊身褲的衣冠楚楚的老頭嘍。他是個海盜嘛。她繼續在他前面走,穿過皮卡迪利大街,走上攝政街,她的披風、手套和肩膀與商店櫥窗裡的穗子、花邊和羽毛披肩交融在一起,構成華麗和奇異的氣氛,它漸次縮小,從店裡飄到街上,猶如夜晚搖曳的燈光,照射黑暗中的樹籬。
她歡笑地穿過牛津街和大波特蘭街,轉入一條小路,這當口,就在這當口,那關鍵的時刻即將來臨,因為她這時放慢步子,開啟手提包,朝他的方向瞟一眼,但並不注視他,那是告別的一瞥,既概括了全域性,又得意揚揚地把它永遠拋開。她已把鑰匙插進鎖眼,開啟了門,消失得無影無蹤!克拉麗莎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記住我的宴會,記住我的宴會。眼前這房屋是那種單調的紅房子,懸掛著花籃,敢情是尋花問柳的青樓吧。這一番豔遇就此告終。
“反正,我嚐到了甜頭,”他想,一邊抬頭看那擺動的花籃,裡面栽著淡色天竺葵,心裡想,我嚐到了甜頭。然而,他的樂趣——一下子粉碎了,因為他自己也很清楚,那多半是想入非非,與那姑娘開的玩笑只是空中樓閣,純屬虛構,他自忖,正如人們想象生活中美好的一面——給自己一個幻覺,虛構出一個她,創造一種美妙的樂趣和其他什麼的。可是,所有這一切都無法與人分享——它已被粉碎,這很奇怪,卻千真萬確。
他轉身走上大街,想找個地方坐下,等待一會,再到林肯法律協會去——到胡珀—格雷脫萊事務所去。眼下該上哪兒呢?無關緊要。就沿著這條路往攝政公園方向走吧。他的靴子踩在人行道上,橐橐地響,好像說“無關緊要”,因為時間尚早,依然很早呢。
況且,今兒早晨多美呀。街上到處洋溢著生活的氣息,恰似一顆健全的心臟在跳動。沒有笨拙的摸索,沒有優柔寡斷。汽車精確地、準時地、悄無聲息地疾駛,急轉,及時在門口停下。一位姑娘下了車,她穿著長絲襪,頭戴羽飾,體態輕盈,可他並不感到她特別魅人(因為他已嘗過甜頭了)。彼得從開啟的門口向大廳裡望去,令人肅然起敬的管家、棕黃色的中國種小狗、黑白相間的菱形格子地板,白色帷幔迎風飄拂,這一切他都讚賞。歸根結底,倫敦有一種獨到之處:社交季節,社會文明。他出身於一個體面的盎格魯(42)—印度家庭,他的家族至少有三代之久都管轄一個次大陸(雖然他厭惡印度、帝國和軍隊,奇怪的是,他想,我對於這些竟會有這樣的感情)。有時候,文明,即便是這種文明,也會使他感到親切,好像是他的私有物;有時,他會為英國而自豪,也為管家,為中國種的小狗,為安逸的姑娘而自豪。他知道這很可笑,可是這種感覺依然存在。那些醫生、實業家以及能幹的女人忙於他們的事務,他們都準時、機靈、強壯,似乎都值得他欽佩,他們是一些可以信賴的人,是生活藝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