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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了亡夫祭日的那個月份,她便吃素齋,並且一天只進食一餐——這樣既祭奠了亡夫,又清潔了五臟。眾人便都道這個法子好。劉氏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下,即刻也跟著慨嘆起來,說若不是因為這兩三年有了孫子,讓她倍加思念亡夫,她的胃氣也不會如此不順——看著這粉妝玉琢的小人兒,更覺得若亡夫有這福分看看他該多好。言畢,順理成章地垂下淚來。滿桌人便安靜了。蘇柳氏的三兒媳笨拙地拍拍她的手背,勸解道:“咱們今兒個都是來拜壽的,劉夫人怎麼好端端地又傷起心來了。”於是眾人便也跟著解勸,都道在座各位都是一樣,誰沒有暗自傷心的時候……令秧看到蘇柳氏狠狠地盯了兒媳一眼,那眼神讓三兒媳即刻將自己的手從劉氏的手背上縮了回來。
東北角的那桌已經開始行令的時候,老夫人已經退席被扶到後面去,戲班子開臺了。不用說,又是借了唐璞家的班子,今天的戲有一折《三打白骨精》,圖個熱鬧,另外就是《竇娥冤》。壽誕日又不宜太過悲情,所以只唱第一折,聽聽熱鬧,後面竇娥蒙冤入獄呼天搶地的場面自然是不會出現。其實故事都是爛熟於心的,只是正旦一亮相,念畢了唸白,《點絳唇》的調子一起,席間便有人開始抹眼淚。
“滿腹閒愁,數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大都來昨宵夢裡,和著這今日心頭。催人淚的是錦爛漫花枝橫秀闥,斷人腸的是剔團欒月色掛妝樓。長則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越覺得情懷冗冗,心緒悠悠……”
然後又是一聲蕩氣迴腸的唸白:“似這等憂愁,不知幾時是了——”誰也沒想到,蘇柳氏的三兒媳就在此處大放悲聲,顧不得婆婆的臉色。女人的傷心原本賤如野草,也正是因為賤,所以很容易便鋪天蓋地。“百孀宴”於是便淹沒在眼淚與哭泣間歇的短促呼吸聲中,漸漸地號啕一片。臺上的正旦顯然沒遇上過如此投入的觀眾,一邊唱一邊手足無措地晃神——在後臺候場的蔡婆和張驢兒也湊熱鬧地探頭出來,看著這些孀婦暢快淋漓地集體弔喪。
令秧沒有辦法,只好把手帕從懷裡抽出來,掩在臉上放了一會兒。這樣便安然無恙地混跡於這慟哭的人群中。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丟進了一片寒鴉驚起的樹林裡,耳邊聽到竇娥又唱:
“避凶神要擇好日頭,拜家堂要將香火修。梳著個霜雪般白狄髻,怎將這雲霞般錦帕兜?怪不得‘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萬事休!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好了,眼眶裡終於有了一點熱潮,淚珠艱難地滾出來的時候她趕緊拿開手帕,生怕臉頰上存留的淚痕很快就幹了。
她並不知道在那篇出自謝舜琿之手,寫給新任知縣過目的《百孀宴賦》裡,是怎麼描繪這個場景的。不過,她也能想象。
第七章
每隔半個月,連翹會帶著為老夫人新配好的丸藥進來,而令秧永遠是從一大早便開始等待。
小如在一旁看著總歸有些嫉妒,令秧和連翹之間早已不似主僕,而像是一對姐妹——儘管小如不太清楚這究竟是為什麼。她只是必須按著令秧的吩咐,養成了習慣,把房裡最好的茶給連翹泡上,再裝上兩盒府裡待客用的果子點心,讓連翹走的時候帶給她的孩子們。做完這些,她便出去,把屋子留給她們二人。小如自然不可能沒在窗下偷聽過,只是她們聊的都是些再瑣碎不過的家常,夾帶著一點她不好意思聽的,關於男人的那些事情——偷聽幾次也就沒了興致。
連翹如今的穿戴跟三年前在府裡的時候自然不同,從前因著令秧總是淡妝素服,她也只好隨著,如今倒是穿得更鮮豔了,狄髻一盤,倒是襯得面如滿月。她淺笑盈盈地跨過令秧的門檻,形容動作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生疏,淡淡地行個禮道:“夫人的氣色真好。我聽好多人說過,前兒給老夫人祝壽的‘百孀宴’上,最搶眼的就是夫人。”“在一堆孀婦裡搶眼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令秧笑得無奈,“孩子們都好?”“虧夫人總惦記著,都好,只是那個小子太頑皮,少不得挨他爹的打。”“打什麼。”令秧瞪大眼睛道,“小子皮一些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跟你說了好幾次了,多帶著他們過來,讓你的小子跟當歸多玩玩,你偏做那麼多過場。”“夫人這是說哪裡的話了,我是替夫人想,我家的孩子跟當歸哥兒和溦姐兒不是一種人,即使現在年紀小夫人不在乎,可是府裡有的是人在乎——若真的給夫人惹來口舌是非,那我就該死了。”
“算了吧。”令秧啐道,“難不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