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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府裡的人倒是不常提三姑娘被鎖起來的事情,因為眾人的心思都在十幾天後,“立夏”那日唐氏宗族的祭祖上——雖然既非正月,也非立春,可這次祭祖的排場委實了得,要搭起臺子連唱三日三夜的目連戲,演足全五本。做東的是十一公府上,十一公的兒子在京城點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如此大事自然要告慰祖宗。令秧不曉得這個“都水清吏司主事”究竟主些什麼事,只是聽說,這個主事是正六品,換言之——唐氏一門裡終於出了一個比她家老爺官職還高的人。族裡所有預備著考功名的男孩以及男人們都像是頃刻間有了底氣,各個滿面紅光,覺得康莊大道好像也並沒有多遙遠——雖然女人們實在無法理解這個邏輯。蕙娘只是長嘆一聲,苦笑道:“該打點給十一公家的賀禮了,這筆開銷還不知道年下能否補上。”
人逢喜事,十一公不僅精神爽朗,品味也跟著挑剔起來,嫌棄自家養的班子不好,唐璞家的班子更是上不得檯面。然後打聽到,謝先生素來懂戲,且熟識徽州六縣的班子,便硬是把川少爺召去自家府裡吃了頓酒,拉著唐璞作陪,席間再三要川少爺幫忙給謝先生帶信兒,務必把最好的目連戲班子請來。這對謝舜琿來說倒真的易如反掌——十年來,目連戲紅遍了徽州,大大小小的班子演來演去,都循著同一個本子,《新編目連救母勸善戲文》,這勸善戲文的作者鄭之珍,偏偏是謝舜琿的好友。十一公連聲說那就定要親自寫了帖子邀謝舜琿來休寧。川少爺聰明地加了一句,謝先生的朋友裡還有一位姓湯的先生,也是懂戲的,還在京城禮部任職。十一公果然喜出望外,說以後還拜託謝先生把他的朋友介紹給自家兒子認識,大家都在京城為官有個照應豈不更美,如此看來謝先生真是咱們唐氏一族的貴客。川少爺便順水推舟地跟十一公說,去年有謝先生在,他的學問文章的長進都更快些;十一公也順水推舟道,那自然更該常請謝先生過來指點指點,你父親不在了,功課對你來說比別人更為要緊——就這樣,蕙娘又開始忙著收拾謝舜琿住過的屋子,唐家大宅裡的下人們也跟著熱火朝天起來——誰能不歡迎謝先生這樣的客人呢,又沒架子,出手打賞的時候還那麼大方。
一般來說,令秧一年裡有兩次出門的機會——一次是正月十五,另一次便是清明給老爺上墳的時候。例外也是有的,若是像這回一樣,遇上祭祖的典禮盛大,再加上天氣適宜,她也可以跟著所有女眷一起去聽目連戲——反正目連戲是講孝道勸人向善的,即使是孀婦,出來聽聽也不算逾禮。戲臺通常搭在離祠堂不遠的曠野裡,方便四鄰八鄉的人在底下聚集。戲臺左右側各搭起來一串棚屋,是專門給東家,以及東家的貴賓們看戲的地方。最末端那兩間棚屋離戲臺最遠,有二十來丈,棚屋上開著的窗子也最小——那裡頭便是女眷們,尤其是像令秧這樣最需要避諱著外人的女眷。這裡視線狹窄也是沒辦法的事——曠野裡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只要能聽清戲臺上唱什麼,便也知足了。
戲要在第一日日落時分開場,整整一個白天全是“祭臺”。聽說這一回的祭臺好排場,“跳五猖”就翻出來好多的花樣——“五猖”本就是五個專門驅鬼的邪神,本以為就照老樣子上來跳一套竹馬儺舞的招式,戲臺上的鬼就算除盡了。可到底是謝先生請來的祁門班子,武生的功夫的確了得——連走索躥火這些雜耍都糅了進來,一整日,唐家宅院裡格外安靜——因為人數驟然減少。小廝和婆子還有做粗活的小丫鬟們都跑去看熱鬧。去不成的人眼巴巴地等著看過的回來繪聲繪色地描述:這一次扮天尊神的行頭如何氣派,戲臺上如何豎起來色彩繽紛的紙人兒代表鬼,跳猖的又是如何幹淨利落地走完懸在臺上的繩索,再一個漂亮的騰空筋斗,穩穩落地的時候,已經是一手拿劍,另一手裡驕傲地拎著紙鬼的首級……講到這裡,就有小丫鬟“哎呀”一聲驚呼,捂住眼睛,好像斬鬼的血已經飛濺到臉上。管家娘子不得不三番五次地過來呵斥:“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青天白日的不幹活兒在這裡閒扯淡,主子家養著你們這起沒臉的就為了舍粥還願不成……”就像驅散一群又一群的鳥雀。到後來終於一多半人都沒了影,管家娘子也只能丟開手隨他們去。曠野依然是那個曠野,戲臺就像是憑空從地縫裡生出來,鑼鼓敲著“蓬頭”的拍子,戲臺是個生來衰老沉默的嬰孩,只能讓鑼鼓代它哭。
三姑娘的哭叫又清亮地從閣樓上刺下來:“我要去看戲,憑什麼不讓我去看戲?我到老爺墳前跟我爹告狀去,我叫老爺接我一塊兒走!”——“禁食”的懲罰進行了兩日一夜之後,她原本已經安靜了許多。但是雖然可以吃飯了,蕙姨娘卻一直沒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