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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
朝奠終於結束,夕奠似乎過了沒多久便開始了,夾在兩場隆重的祭奠之間,一天的時光顯得輕薄而可憐。第一天的禮尚未行完,令秧已經覺得快要累散了架。她不禁奇怪,唐璞的身子難道是鐵打的不成?朝夕兩奠之間,多少事情都需要盯著,大小禮節都不可出錯,每天的夕奠完畢之後,眾人連同主喪人都能去歇著,唯獨他還要召集各處管事的人,核對完一天的賬目,開銷了多少,收了多少人家的奠儀;順帶還要安排次日需要的物資,以及各項事情上僕役們的賞罰。想想看,他能成為整個族中最被長老們器重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人總不能只靠著蠻橫便撐得住所有的場面。夕陽西下,落日的悽豔光芒落滿了他一身,令秧渴望著從他臉上看出一點疲憊的痕跡來,因為此刻,她的心很柔軟,她希望他臉上能準備一點倦怠來撞上這柔軟。不過他還是紋絲不動,包括表情。即便他不疲憊,她也依然可以心疼他,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又重新開始“渴望”。
過了幾日,蕙娘打發侯武來傳訊息,說要夫人順勢偷個懶回家去歇兩日再來,還說很多家親戚都是這麼做的,沒人受得了這樣熬上四十九天,只要大家略微通個聲氣,各人把回自己家的日子岔開便好,不要某天發現人突然少太多就是了,主喪家面子上就不至於尷尬。這提議卻被令秧回絕了,令秧只說在這裡並沒覺得累,不如就一日不少地在六公跟前把這份孝心盡過了,也算是代替了老爺和川少爺。她當然是揀了個最不容辯駁的藉口,卻不知,這話傳開了,在眾人嘴裡,聽起來就像節婦唐王氏的祭文裡,又多了一段溢美之詞。只不過,典禮之餘,願意主動過來跟她說話的親戚幾乎沒有,其實她也懂得,換了是她自己,也會覺得,跟一段墓誌銘能有什麼可說的。
該來的,終於還是在某個神志鬆懈的時刻,來了。
那日的夕奠結束得早,感覺天黑下去沒多久,眾人便散了,這時幾個婆子過來給靈堂聚集的親友們開飯。小如才吃了幾口,立即苦著臉說心口疼,面色變得蠟黃,跟著便衝出去吐了。令秧一時沒了主意,想喚來自家帶來的婆子——可是滿屋子進進出出的僕役那麼多,究竟誰能認得自家那個人,也是個問題。虧得一個看起來清爽面善的丫鬟幫了忙,她似乎跟主人家的人都很熟識,即刻便找了人來把小如抬了出去。待家裡的馬車終於趕來接走小如的時候,已是深夜,接替小如來伺候令秧的丫鬟只能明天一早才能過來,令秧倒不介意這個,只是一心記掛著小如的病。她獨自坐在客房中六神無主——第一次出門,就遇上這麼大的事情,看來出門這件事委實是極難應付的。這時聽得有人輕輕地叩門,令秧猶豫著,開門一看,卻是白天那個幫忙的丫鬟。她剛剛如釋重負地笑起來,那丫鬟便率先開了口:“夫人,我本是九爺房中的丫鬟,今日把夫人的事情跟九爺說了,九爺說不能讓夫人一整夜沒個人在身邊端茶倒水,就把我派來了。我叫瓔珞。”令秧聽到這裡,才明白過來這丫鬟嘴裡的“九爺”指的就是唐璞。“這也太讓九叔費心了。”令秧為難地笑道。“夫人千萬別這麼客氣呢,九爺說了,夫人是咱們家的貴客,一點兒都怠慢不得的。有什麼吩咐我做的,儘管說就是了。”“明日見了九叔,定要好好謝他的。”令秧垂下眼睛微微一笑,臉上略有點溫熱。“九爺還說……”瓔珞試探著看了看令秧,“若今晚夫人覺得我用著還順手,就不必勞煩府上明日再大老遠地派別的丫鬟來了,何不就讓我伺候夫人,直到小如姐姐身子好了,不知……夫人的意思是怎麼樣呢。”令秧看著瓔珞,瓔珞的臉上是一覽無餘的無辜,像是隻不過在等著她回答而已,她輕輕地眯了一下眼睛,她覺得已經過去好久了,可其實不過是片刻而已,然後她點點頭。
次日令秧傳了信兒回家,說只要小如病好了再回來便是,九叔家裡的丫鬟伺候得甚為周到,就不必再叫家裡的小丫頭出來丟人現眼了。就這樣,寧靜地度過了兩日。第三日夜裡,早已熄了燈,令秧卻睡不著,輕輕側了個身,頭頂的帳子隱隱地在黑夜裡露出點輪廓。瓔珞的聲音清澈地從帳子外面傳進來:“夫人若是睡不著,我陪夫人說說話兒可好?”她不作聲,只聽著瓔珞的聲音自顧自地繼續著,“我們九爺跟我說,有句話兒,想讓我問問夫人,若是夫人不願意回答,便算了。”
令秧閉上了眼睛,好像只要閉上眼睛,便能真的入睡,再也聽不到瓔珞說什麼了。眼簾垂下,眼前的黑暗並沒有更濃重一分,她卻聽見自己在說:“問吧。”瓔珞得著了鼓勵,嗓音裡也像是撒了一把砂糖:“那《繡玉閣》的戲裡,文繡“斷臂”那折,夫人還記得文繡給那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