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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吉日,因是納妾,無須蘇員外親迎,只派了一頂簇新花轎,六個吹鼓手,兩個喜娘,並兩個執事扛著大紅雙喜字的牌子,由蘇貴押著轎子到了丁家門前,鼓樂齊奏,催新人上轎。
卻說這日丁家將油鋪子關了歇一日,一家子早早起身,燒了水來給團圓兒沐浴,、沐浴罷了,便開臉梳妝。團圓兒對著菱花鏡,細描娥眉,勻淨脂粉,點染櫻唇,梳起雲鬟,插上金簪,換上新衣,梳妝已畢,對鏡自照,只覺鏡中人,桃腮杏口,倩影麗資,顧盼生輝,自以為美貌無雙,堪比西子王嬙,卻命薄做人小星,不由感傷一回。
此時外面鼓樂已然催了三四回,只得扶著小丫鬟鈴兒的肩出來,先拜別朱大娘。朱大娘雙手扶住,哭道:“你這一去,比不得在家中。在家中父母嬌寵,能容得你任性,到了蘇府,自己千萬小心,好生伺候蘇員外,不要頂撞金大奶奶。”若是平日,朱大娘這一番話,決計入不了團圓兒的耳,少不得頂撞一二,此刻分離在即,團圓兒也心軟,朱大娘說一句,她便應一句,只是忍淚。
再次便是拜別父母,王氏已哭得了不得,團圓兒也落下淚來。王氏拉著團圓兒不叫她跪,道:“我的兒,大喜的日子,你可別哭,仔細花了妝叫人笑話。我的兒,你這一去,自己千萬保重。你是新去的姨娘,若是下人不服你,你須得拿出姨娘的身份來,不可叫人欺到你的頭上去。”團圓兒拉著王氏的手道:“我的娘,女兒去了後,你可常來看我,別丟開手就不理了。”王氏抹著眼淚答應了。大郎在一旁也哭,吩咐道:“你哥哥為著你才叫人打成那樣,你也該給他磕個頭。”團圓兒到了此時,無不答應,又來在丁豐床前,磕了個頭。
丁豐因吃了蘇府送來的參苓等物,自覺精神健旺許多,見團圓兒來辭,雙手拉住,也說了些離情別語,兄妹二人灑淚而別,團圓兒便扶著鈴兒的肩到了門前。
喜娘見新人出來了,忙過來接了,送進花轎,蘇貴便叫起轎,登時鼓樂齊鳴,一路赫赫揚揚去了。大郎王氏夫婦因疼愛女兒,勉勵支援,湊了四隻箱籠,也一般用紅布捆了,另僱了四個腳伕挑了,跟在花轎後頭。
卻說街坊四鄰早知道蘇府今兒接人,都擠在自家門前瞧熱鬧,見蘇府這陣仗,竟比尋常人家正式迎娶都要排場,有的便羨慕不已,也昔日求親不遂,心中懷恨的,冷笑道:“那麼多求親的人家都不許,驕傲成那樣,我只當是有王妃娘娘等著她去做,原來等著是給人做妾,犯賤成這樣也是少有。”大郎王氏夫婦統共不理這些,眼瞧著女兒花轎子去了,便似生生剜去了塊心頭肉一般,待得轎子遠了,無心無緒回到屋裡,關上門懶怠做生意,這一關便是三日,直到三日後,方才重開店門,這是別話,略過不說。
轎子一路到了蘇府東角門外,便擱下看,另換了蘇家的兩個青年家丁來抬,丁家的嫁妝要跟進去,叫蘇貴攔下,只說另喚媽媽來抬,給了賞錢打發了。
卻說團圓兒的轎子抬進了東角門,到了二門外便停下,又換了兩個壯年媽媽來抬,團圓兒在轎中耐不住,悄悄掀起簾子一角來向外偷看,卻見腳下是一條青色鵝卵石鋪就的甬路,兩側花木蘢蔥,半掩著九曲迴廊,廊下隔著一段便掛著個鳥籠子,養著各色鳥兒,有叫得出名字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各自爭鳴,叫得煞是好聽,團圓兒幾時見過這等富貴氣象,心上又是喜歡又是羨慕。又往前走了片刻,就見三四間房舍掩映在花木間,房簷下掛著燈籠,燈籠上貼著大紅雙喜字,團圓兒便知是新房,不覺心頭鹿撞,揣測那蘇員外何等模樣,性情怎樣。
卻說轎子到了新房前停下,喜娘攙著團圓兒下轎,新房門口早站著兩個丫鬟,兩個媽媽,見團圓兒下轎,齊齊接過來,口中道:“姨娘小心。”團圓兒定神去瞧,只見兩個丫鬟一個穿青一個著綠,穿青的那個不過十六七歲模樣,鵝蛋臉面,肌膚微黃,又有幾粒麻子,一雙眼倒是秋水粼粼的好看,自稱素梅;穿綠的那個年紀更小,眼眉都生得淡淡的,肌膚倒是白嫩,喚作春杏。兩個媽媽,都是積年的老人,一個姓陳,一個姓羅。
團圓兒臉上堆笑道:“兩位姐姐請起,我初來乍到,日後還要兩位姐姐多提點。”素梅春杏齊道不敢,素梅快走兩步,打起猩猩紅的氈簾,春杏便同鈴兒一起扶著團圓兒進房,外頭兩間鋪設得錦天繡地一般,團圓兒不及細瞧,已叫丫鬟們扶到左首那間房內,但見窗下一張花梨木長桌,上頭擱著一盆蠟黃佛手,一隻白玉如意,一架小泥金屏風,美人聳肩瓶中插著翎毛拂塵;一張雕花大床靠牆擺著,簇新的賬幔被褥,一律錦繡製成,又燻著一爐香,團圓兒見了這番富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