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喆再一次覺得他們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是兄弟。
朋友,講的是志同道合,若不能同道為謀,便只好割席斷交;可兄弟不同,兄弟的道理和交情可以是兩回事。兄弟是那個恨你恨到牙癢,也會替你擋槍的人。哪怕你一條道走到黑,他也陪著你撞南牆——或者,擋在牆上等你撞。他不知道他這樣想對不對,也沒有對別人說起過,但他就是這樣覺得,而且,他覺得虞紹珩也會這麼想——他們不是朋友,是兄弟。
就像現在,他或許不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但他要他來,他就會來,不管……“呀,葉少爺!您可有日子沒來了。”
葉喆腦子裡的念頭正轉得激動,忽然一聲親熱的招呼打斷了他的思緒,頓時讓他覺得有點兒掃興,又省悟到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豪氣干雲有多麼滑稽——畢竟,他們眼下要去的地方不是什麼刀山火海萬丈深淵,而是一間連名字都俗豔的青樓。他若無其事地同倚門迎客的姑娘和雜役打招呼,把方才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甩開去,偷偷覷了虞紹珩一眼,又覺得遺憾:他們沒有崢嶸歲月來驗證這一份與子同袍的義氣,於是這份壯懷激烈一旦宣之於口,就像個矯情的笑話。
03、調笑(二)
虞紹珩沒有關注葉喆的情緒,他一路過來著意留心周圍的風情景物,試圖從紅漆彩繪的門楣和光色曖昧的花樣宮燈之間發掘出葉喆帶他到這兒來的理由,可是一直到踏進大門,他也沒察覺這個叫“如意樓”的地方有什麼與眾不同。
等他眼看著葉喆駕輕就熟地跟兩個鶯聲燕語的女孩子左右逢源,其中一個還回頭拋了個輕媚的眼風給他,虞紹珩終於略帶傷感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裡就是個尋常的長三堂子,甚至都不能算是四馬路上最好的那一類。
一別三載,葉喆的品位居然就壞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不大肯相信,正猶疑間,一個風擺楊柳似的女子理著鬢邊碎髮不沾不滯地迎了上來:“今天一早後院丁香樹上落了只花尾巴喜鵲,嘰喳了半晌,我還想著是有什麼貴客要來,等到現在也沒動靜兒,誰知道是你這麼個小沒良心的!” 她語帶薄嗔,面上卻盡是笑意,年紀約可三十上下,絳紫的短旗袍上綴著金銀亮片,眉眼描得十分精緻。
葉喆笑嘻嘻地在她手上輕輕一搭,“菊仙姐,我今日特意帶朋友來給你捧場呢,快叫櫻桃過來。”
“櫻桃啊……”菊仙拖長了聲音,視線越過葉喆打量在虞紹珩身上,秋波一溜,看他的風度氣派便斷定這是個少涉煙花之地的貴胄公子,只是他神情淡漠,既不好奇,也沒有輕鄙之色。菊仙輕輕蹙了眉,低笑著跟葉喆打商量:
“櫻桃有客人,這會兒走不開。你既帶了貴客來,我叫珍繡去陪你們。”
葉喆眼珠一轉,撇了撇嘴:“菊仙姐,你不用唬我,那丫頭要是有走不開的客人,我跟你姓。”
菊仙窘道:“哎呦,我的小爺,您可真是半分忌諱也沒有!”說著,便吩咐身邊的小丫頭:
“去叫櫻桃,說葉少爺來了。” 又著意看了虞紹珩一眼,“叫珍繡也來,有貴客。”
他二人隨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上樓,一個簇新的套間佈置得軟紅金翠,應季的盆花插花太多,混雜的花香兼著脂粉香讓空氣都變得膩軟了,桌上擺了四色果盤,葉喆老實不客氣地拈了就吃,一個小姑娘過來斟茶,紹珩見那茶色微紅,端起來嗅了嗅,覺得酸甜果香裡沒有什麼異樣,才慢慢呷了一口,仍是不言不語。
葉喆吃了一牙蜜瓜,彷彿渾然不覺地同他打趣:“珍繡在如意樓是掛頭牌的,菊仙姐今天可是下本錢想討你的好兒。”
“算了吧。”虞紹珩放下茶盞,抬眼看他,“那個櫻桃姑娘——你很喜歡?”
葉喆聽他這樣問,面上不自覺地浮出一個莫可名狀的複雜表情,想了想,點頭道:“嗯。”
只聽虞紹珩接著道:“你缺多少錢?”
葉喆一愣,既而慢慢地笑了,剛要開口,外頭的玻璃珠簾子“嘩啦啦”一撩,一陣甜香壓過了房中的花香,一個抱琵琶的女子纖纖而入,低眉斂目頷首一禮,“兩位先生好,不知道您二位想聽什麼曲子?”
葉喆笑道:“嘖嘖,珍繡,是菊仙姐交待了,叫你來裝小姐的嗎?”
這珍繡是如意樓正當紅的倌人,彈得一手好琵琶,平日裡侍宴侑酒,皆需催請,來往客人亦多是愛慕奉承的,再沒有葉喆這般語帶譏誚的,當下便涼了臉色,“珍繡這點兒薄技就是給爺們兒取樂的,您喜歡什麼我就扮什麼。要是珍繡實在不套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