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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幽咽的江水慢慢踱著步子,檢討自己昨晚的言行。他終究還是心軟,凜子這樣的角色,並沒有“善後”的必要,大約是因為提到妹妹,叫他動了憐意,又給自己找了樁麻煩。至於他和凜子這春風一度,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現在想來,倒有點額外的趣味:來審訊凜子的人看到他留了那麼一個“現場”,一定會彙報給蔡廷初。他實在很想知道,這樣的事蔡叔叔會不會一併轉告給父親,他們又會怎麼看他?
但說到“假公濟私”,他捫心自問,不能說一點沒有。
於公,他覺得有了這麼一件事,再訊問起這女孩子比較容易,事實證明,他想得沒錯;於私……他有些不願意深想,卻又覺得必須理清自己的心意:她皓腕輕舒解脫自己的禮服,玲瓏圓潤的腕子叫他驀然想起曾經在腦海中閃過的斷章——那樣纖纖秀致的一雙腕子,在琴絃上抹滑勾挑,該是什麼樣呢?
他之前迅速打消掉的念頭突然在這個時候毫無徵兆地浮現出來,既讓他驚訝,又讓他自覺齷齪,是因為他這些天一直在探聽許家的情況,還是因為他這麼久有交女朋友了?他覺得,有必要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許蘭蓀……
審訊已經超出了他的職責範圍,蔡廷初的人對凜子會有更詳盡的訊問,許蘭蓀的事無可隱瞞,也不能隱瞞。事情牽扯到虞家,蔡廷初會有極穩妥地處理,可是這種倚靠別人的感覺,即便是他自幼親近的長輩,也還是讓他覺得不大舒服。父親在他這個年紀,已然獨當一面,而他卻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他的家人。雖然他明白時移事易的道理,但這麼多年,這種無力感始終如影隨形地蟄伏在他心底,一遇縫隙便飄搖而出。
08、無怨(一)
城中的積雪漸次化盡,空氣陡然又重了幾分,新熨過的制服穿在身上,一會兒工夫就覺得泛潮。沿著山路向上,皬山峰頂卻遙見積雪皚皚,到了半山,草木上亦見得殘雪如花。
皬山這裡恐怕有兩年沒來過了,蔡廷初算了算,他上一回來還是春天,山上的杏花剛開,山坳裡一叢叢的柔白輕粉,彷彿丹青妙手著意點染,叫人身在其中,不覺動了詩興,可枯索許久也難有所得,前人一句“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便道盡了。想想昔日弱冠年紀,但凡有人命題,不拘好壞,或詩或詞,總能湊出一首交差,如今真是……案牘豈止是勞形,根本是壞人心性。
他心下自嘲的工夫,車已經進了園子,一個年輕上尉迎上來替他開了車門:“鈞座,校長在酌雪小築等您。”
酌雪小築的軒閣前後都植了紅梅,此時胭脂琉璃猶自冷豔妖嬈,蔡廷初雖有心玩賞,卻不肯耽擱,匆匆一瞥便邁進堂來,卻見左手的明間裡臨窗擺著一張闊大的書案,庭院中的老梅欹枝橫斜,幾乎探進了窗字,一個素衣麗人正立在窗下,往一張四尺宣上點染梅花,書案旁的男子一身將官常服,手裡拈著墨條在硯中緩緩旋動,見他進來,只微一頷首,卻並沒有說話,正是昔年拋了參謀總長的權柄,潛心去整頓軍事學校的虞浩霆。
蔡廷初見狀,不由笑道:“夫人好興致。”
那作畫的女子點完了一朵花苞,方才擱筆,抬起頭來嫣然一笑,“我剛才已經叫人溫了酒,你們有事,且到外頭去說——這個時候,小酌兩杯,賞賞梅花還有點趣。”說著,從丈夫手裡接過了墨條。
虞浩霆聞言,對蔡廷初笑道:“幸虧你來了,要不然,我這差事還交不了呢——這已經是第三張了,還嫌不好。”
虞夫人面上一紅,卻不理會丈夫調笑,只吩咐婢女安排酒饌,不多時,簷下便安置妥當。雖是小酌,卻還是用銀骨炭燒了暖鍋,裡頭菌菇冬筍、鮮魚肥藕皆取菊花鍋的材料,但霧氣蒸騰中卻不見白菊。近旁一樹龍游紅梅,被雪而開花事正盛,近四米的冠幅幾成一方小亭,幽香冷冽。
兩人閒閒落座,虞浩霆取酒不飲,卻是沿著暖鍋邊緣徐徐點進湯裡,“梅下若食菊花鍋,只怕白菊清氣衝了紅梅冷香,不過酒香卻是不怕的,你嚐嚐看。”說著,自己夾著一箸冬筍嚐了。
蔡廷初舉箸時卻是一嘆,感慨道:“當年宇內初定,我們眼見得校長拱手江山,人人扼腕;如今看來,我們這些人才是蠢人。人生一世,功名餘事,到頭來不過是高處不勝寒,但能對花酌酒——夫復何求?”
說罷,端了盅酒朝虞浩霆一示意,便喝盡了。
“你這話我受不起。我也是個俗人,信的是‘丈夫處世兮立功名’,做不來五柳先生。‘功名’二字要拿得起,才放得下。” 虞浩霆微微一笑,呷著酒道:“‘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