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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貴人感慨,要到得高處,方知炎涼——冷是有的,架在火上烤也是有的。”
蔡廷初聽他調侃,莞爾道:“可偏偏說放得下的,大多拿不起;拿得起的,卻真真是放不下。”
兩人相視一笑,輕輕碰了一杯,蔡廷初再度開口,聲音微有些沉:“校長,昨晚我們扣了許蘭蓀……”
他的話剛一出口,虞浩霆便擺了下手,“這是你的公務,不該來跟我說;更何況,這件事還牽涉到我。若你一定要問,我只有一句話:公事只能公辦。”
“呃……” 蔡廷初蹙了蹙眉,沉吟了一瞬,忽而笑道:“那我跟校長談私事。”
虞浩霆看了他一眼,輕笑著道:“你想讓紹珩去審許蘭蓀?”
蔡廷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情報部的人不好升遷,立功受獎全靠大案,因此,許多人做事都有盡力把案子做大的慣性——說好聽的是慎重仔細,說難聽了就是“羅織”,這毛病明清廠衛就有,古今中外皆然。如今太平年景,更少了戰時的諸多顧及。
許蘭蓀在虞家走動多年,照過面說過話的高官悍將多少總有一些,按程式交給下頭的人,縱然不敢拿虞家做耗,但勢必極盡攀扯之能事,一旦審起來,恐怕牽連太廣;可這案子如今剛開了頭,若蔡廷初直接交給親信之人過問,未免顯得刻意,反而叫人生疑。虞紹珩是新人,這案子的線索是他牽出來的,又和許蘭蓀熟識,讓他來辦算是題中之義,只不過……虞浩霆見他默然不語,便道:“你還是不想讓他留在你那兒?”
蔡廷初苦笑:“……校長,那時候我進情報部,第一個案子,就殺了當年在定新睡我上鋪的同窗。”
兩個人都好一陣子沒有說話,默默夾菜啜酒,良久,虞浩霆才道:“廷初,你當初為什麼要去情報部?”
蔡廷初抬眼望了望枝頭的梅花,彷彿有些唏噓:
“那時候我從侍從室出來,下到我父親軍中去當連副,原想著從低做起,自己拼一份功名出來;誰知待了半年,戰場都沒上過就被‘提拔’到了團部當參謀——我這才知道,有我父親在,哪個長官也不肯把我放到戰場上去,我這輩子也就是不疼不癢熬個少將參議罷了。
我就想,一定得到我父親伸不了手的地方去。為這個,還惹得我父親好久不痛快,那時候,真是太年輕了……”
虞浩霆轉著手裡的杯子,淡淡一笑:“你後悔?”
蔡廷初想了想,道:“……後悔過,可自己選的路,總要自己走完。”
虞浩霆起身踱到花樹下,“過來人的話,再好再對都是虛的;自己沒經歷過,總不會信服——他自己選的路,也只能他自己走完。”
08、無怨(二)
房間裡沒有窗,空氣是凝滯的,時間彷彿也停了。一盞黯淡的白熾燈無精打采地懸在天花板上,許蘭蓀雙手扶膝,木胎泥塑般坐在椅子裡,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驚悚、恐懼、疑惑……紛雜的情緒在心中反覆糾纏,他一時焦灼,一時又覺得解脫。
昨晚他原是應了華亭一家書局的約請去開講座,不想到了車站,卻被抽查行李的站務帶到了值班室,他疑竇方起,等在裡頭的三個便衣就亮了身份,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自知抗拒無益,任由他們一針刺進靜脈,再醒來時便到了這裡。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來後約摸過了半個鐘頭,即有人拖了電話進來叫他給家裡報平安,只說已經到了華亭。電話那邊,蘇眉猶自叮囑他和人談天,即便來了興致也適可而止不要熬夜……雖則他人還在江寧,但聽著蘇眉的聲音,分明卻是千里之外了。
之後,有人給他送了飯菜,卻再沒有人同他說一句話。
他盯著桌上已經涼透的飯菜,只覺得自己這一生便也如面前萎頓的菜蔬一樣,到了剩水殘山音塵絕的一刻。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這麼多年了,這一刻,他也曾經設想過許多次,他也想方設法地掙扎和補救過,可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無論是粘於蛛網還是奮身投火,飛蛾終是一死。
他自覺心如冷灰,念及高堂白髮又不免悲從中來,正焦灼難解之時,突然有人從外頭開啟了房門,他悚然一驚,只見一個戎裝冷肅的年輕人神情沉鬱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個牛皮紙的檔案袋:
“老師。”
“你……”許蘭蓀先是一怔,既而慘淡一笑,“你來審我?”
虞紹珩沒有答話,審視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道:“我叫人去熱一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