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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謖換上義舍中的舊衣物,給自己洗梳了一下,然後拄著柺杖離開了他藏身半個多月的地方。走出谷山以後,他徑直去了南鄭城。他沿途又弄到了幾條束帶、草鞋和斗笠,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漢中農民了。
南鄭城的守衛對這個一臉麻子的普通人沒起懷疑,直接放他進了城。正巧一隊蜀軍的騎兵自城裡急馳而出,馬蹄聲震得石子路微微發顫。馬謖和其他行人一起退到了路邊,把斗笠向下壓了壓,心中湧現出無限感慨。
進了城之後,馬謖首先去了南鄭治所。比起丞相府,治所門前明顯清冷了很多,一座灰暗色的建築前立著兩根木製旗杆,旗杆之間是一塊有些褪色的黃色木牌,上面貼著幾張官府和朝廷釋出的告示,兩名士兵手持長矛站在兩側。
馬謖走到告示牌前,仔細地閱讀這些告示,想了解這十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貼在最醒目的地方的是一張關於北伐的責任公告:丞相諸葛亮自貶三等,為右將軍,行丞相事,其餘參與軍事的各級將領也各自降了一級。
而另外一份則是關於軍內懲戒的通報,裡面說街亭之敗的幾位主要責任人馬謖、李盛和張休被判以死刑;黃襲削去將軍之職,陳松削去參軍之職,兩人各受髡刑;向朗知情不報,罷免長史之職,貶回成都;後面換成硃筆,說馬謖已經在獄中病死,故以木身代戮,並李盛和張休兩人於前日公開處斬。
最後一條告示是關於王平的,說他在街亭之時表現優異,臨敗不亂,加拜參軍一職,統五部兼當營事,進位討寇將軍,封亭侯。
馬謖“嘿嘿”冷笑一聲,從告示牌前走開,這些事在他的預料之內,只是向朗被貶回了成都這件事令他覺得非常愧疚,這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現在看來,向朗已經是被貶回成都不在南鄭了——不過就算他在,馬謖也絕不會去找他,他不想連累朋友第二次。
他也曾經想過去找費禕,但是治所旁的衛兵說費禕已經回成都去覆命了,不在南鄭。
馬謖轉身離開治所,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從懷裡拿出些吃的,蹲在那裡慢慢嚼起來。一直到了夜色降臨,他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朝著南鄭城的書佐臺走去。
書佐臺是丞相府的下屬機構,專門負責保管各類普通檔案文書。在沒有緊急軍情的情況下,到了日落後書佐們就各自回家休息了,只有一名眼神不好的老奴守在這裡,因為反正不是什麼要害部門。
馬謖走到書佐臺的門前,敲了敲獸形門環,很快老奴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將門開啟。
“你是誰?”
老奴眯著眼睛抬頭看馬謖。
“我是何書佐家裡的下人,我家主人說有些屯田文書他需要查閱一下,就吩咐我來取給他。”
“哦……”
老奴點點頭,把門開啟,讓馬謖進去。馬謖跟在他背後,慶幸自己對書佐臺的情況比較熟,知道有一位姓何的書佐經常喜歡半夜派人來取文書,被人稱為“三更書佐”,這才輕易就騙過了老奴。
老奴到了屋前,遞給他一支蠟燭,然後說道:“呶,屯田文書就全在這間屋子裡了,取好後趕緊出來,小心火燭。”
“多謝了。”
馬謖接過蠟燭,謝過老奴後,轉身走進大屋。這間屋子有平常屋子的三倍那麼大,裡面擺放的都是歷年來過往漢中的文書與檔案,三分之二的空間都被這些卷帙充滿,散發著一股陳舊的蠹(dù)味。以前馬謖曾經來過這裡找檔案,不過他那時並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樣的身份和形象再次到來。
他看看四周無人,越過屯田類屬的文書架,來到了刑獄類的架子前。藉著蠟燭的光芒,他開始一卷一卷地翻檢,希望能找到街亭調查文書和相關人員的口供。
但是很可惜的是,馬謖仔細翻了一圈,都沒有找到相關的資料。看來那些文書屬於保密級別,直接被丞相府的專員密藏,沒有轉存到只保管普通檔案的書佐臺來,馬謖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個結果他估計到了,但沒想到如此徹底,連一點都查不到。
就在這時候,馬謖忽然看到一份文書有些奇怪,他連忙把那捲東西抽出來,轉身鋪開到桌子上,小心地用手籠住燭光,俯下身子仔細去看。
作為前參丞相府軍事,馬謖熟知蜀漢那一套官僚運作模式,也瞭解文書的歸檔方式,眼前這一份普通的文書,在他眼裡卻隱藏著很多資訊。
這是一份發給地方郡縣的緝捕告令,時間是馬謖第一次逃亡的那天,內容是飭令捉拿逃犯馬謖。真正令馬謖懷疑的是這封文書的抬頭: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