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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早已在他腦子裡確立,雙腳早已聽從它的使喚。他的腳把他帶到那個曾為黑人孩子接生的醫生的家,那次他去遲了,海託華靠他的刀片和書本已代他行使了職責。
這一次醫生又到達得太晚。拜倫必須等他穿好衣服。現在他已上了些年紀,瑣瑣碎碎地很不利落,而且一大早被人叫醒頗有點兒不高興。然後他又得找他汽車的鑰匙,鑰匙放進了一個牢實的小金屬盒裡,而開盒子的鑰匙一時又找不著,他又不準拜倫把鎖撬開。因此,等他們終於抵達小木屋,東方已經彩霞當空,夏日的朝陽早已噴薄欲出。當兩位現已年邁的老人在小木屋門口再次相遇,職業醫生又輸給了業餘接生員,因為醫生進門便聽見嬰兒的哭聲。醫生驚愕地望著牧師,十分煩惱地說:“呃,博士,但願拜倫早就告訴我已經請了你,我這會兒還會睡在床上呢。”他從海託華旁邊擦身走過,進入屋內。“這一回你的運氣似乎比上次更好,儘管上次咱倆在一塊兒商量過。不過此刻你自己看上去也需要找醫生了。也許你需要的是喝杯咖啡。”海託華說了句什麼,但醫生繼續往前沒停下聽他講話。他進入屋內,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女人虛弱無力地躺在一張狹窄的行軍床上;一個身穿紫色衣裙的老婦人,他也從未見過,把嬰兒抱在膝頭。有個老頭兒睡在暗處的另一張床上。醫生注意到那人時還暗以為那人已經死去,因為他睡得那樣深沉,那樣安靜。可是醫生並沒有立即注意到那老頭兒。他朝抱著嬰兒的老婦人走去。“好哇,好哇,”他說,“拜倫準是很興奮。他隻字未提一家子都住在一起,還有爺爺奶奶呢。”老婦人抬頭看著他。他想:“儘管她是坐著的,看起來卻同臥床的老頭兒一樣沒有生氣。她不像有足夠的勇氣承擔母親的責任,更不用說是祖母的責任了。”
“是的,”老婦人說。她抬頭瞧著醫生,一邊彎下腰護著嬰孩。這時他發現她的面孔並不愚蠢、茫然若失,倒顯得既平靜又可怕,好像那平靜和可怕早先曾經消亡現在又一起恢復了生命。但他更為留意她的神態,她既像一塊岩石又像一頭蹲著的動物。她把頭朝老頭兒那邊一扭,醫生才第一次看清那躺在另一張行軍床上睡覺的人。她悄聲地說,帶著逐漸消減的恐懼,顯得既詭譎又緊張:“我騙過了他。我對他說你這次會從後門進來。我騙過了他。現在你終於來了。你現在照料米莉。我來看管喬。”過了一會兒這神情也消失了。就在他注視的當兒,那生氣和神采迅速從她臉上隱退,突然從一張呆滯木然的臉上消失,這張面孔從來沒有可能蘊藏那樣的神情。現在她兩眼審視著他,緘默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困惑地躬身護著嬰孩,好像他伸手要從她懷裡奪走嬰兒似的。也許是她的動作刺激了嬰兒,嬰兒發出一聲哭泣。接著,那困惑的神情蕩然無存,像影子一晃而過。她埋頭瞧著孩子,面帶沉思,木呆呆地顯得荒唐可笑。“這是喬,”她說,“我的米莉的小寶寶。”
醫生進屋時拜倫停在門外,他就是在這兒聽見那聲哭喊的,他感到可怕的事發生了。海因斯太太先是朝他的帳篷喊他,聲音裡有某種意味使他幾乎一邊穿褲子一邊就開跑;海因斯太太還未解衣就寢,他在小木屋門口從她身邊經過,徑自跑進屋內,這時他一看見她的神情便驚駭得目瞪口呆,像堵牆立在那兒。海因斯站在他旁邊同他講話;也許他答了話,應對了一兩句。不知怎的,他躍上騾背便朝城裡奔去,一路上他彷彿還瞧見她,瞧見她的神情:她用兩條胳膊支起身子,斜倚在行軍床上,一面俯視著床單下自己的體形,帶著無望的恐懼嗚嗚咽咽地哭泣。他眼前一直浮現出這幅景象,當他喚醒海託華的時候,當他催促醫生動身的整個時候;與此同時他身上像有什麼揪心的事潛伏著,等待著,他的念頭在疾速轉動來不及思考。那倒一點兒不假。腦海裡念頭翻滾無暇思考,一直持續到他和醫生趕到小木屋。這時他剛在門邊停下步,便聽見嬰兒一聲哭泣,他原先覺得可怕的事終於發生了。
現在他明白了那像在等待的隱隱約約的揪心事是什麼,當他橫穿空蕩蕩的廣場去尋找由於疏忽而未預約的醫生的時候。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會忽略了預約醫生。那是因為直到海因斯太太從帳篷裡叫醒他時他才相信他(她)需要一位醫生,真有這種需要。好像一個星期來他的眼睛接受了她懷著大肚子的事實,心裡卻不相信。“然而我的確知道,完全相信,”他想,“我準是知道的,已經辦了這許多事:東奔西跑,四處撒謊,麻煩鄉親們。”但他現在發覺,直到從海因斯太太身邊經過進入小木屋後他才相信。他睡夢中第一次聽見海因斯太太的聲音,便明白是咋回事,發生了什麼;他起身穿衣,匆匆地像攏上工